秋风起,豆花开。九月,是扁豆花的月令。
月色如水的夜晚,扁豆丛里秋虫浅唱低吟。明代王伯稠诗云:“豆花初放晚凉凄,碧叶荫中络纬啼”,扬州八怪之一的金农有咏:“昨夜庭前叶有声,篱豆花开蟋蟀鸣。”汪曾祺在《食豆饮水斋闲笔》中,也有“暑尽天凉,月色如水,听纺织娘在扁豆架下沙沙振羽,至有情味”的描述。
扁豆是一种生性随和的豆蔬。墙角、树下、灌木丛边,随处可点几颗,不用施肥浇水。村人护院,多以树枝、秸秆编为篱笆,家家户户,种豆篱笆下。秋天到了,扁豆花、扁豆荚缀满篱笆,蓬蓬勃勃,挤挤挨挨,把庭院遮掩得密匝匝的。也有一些人家,在菜园内搭了豆棚,棚上豆荚累累,地上一畦绿韭青椒、红番紫茄。开门推窗,秋实满园,让人有说不出的欢喜。
一篱秋色,数扁豆花最美。整个夏天,扁豆牵藤绕蔓,攀墙爬架,或扶摇直上,或匍匐前行,一个劲儿扩张地盘,却只长叶不开花。记忆中的老家,村路弯弯,巷陌纤纤,篱笆挨着篱笆,家家的篱笆爬满了红红白白的扁豆花。走在村巷的路上,仿佛走在扁豆花的长廊,心里充满了温暖。如今,家家户户早已没了篱笆,院墙建得越来越高,再也见不到这种画面了。
汪曾祺说,“扁豆花是最具平民色彩的花。”秋风秋雨中,扁豆花一扫秋天的寂寥,仍然摇曳生姿,顾盼多情。这个时节的雨有一个诗意的名称:豆花雨。晚明诗人曹学佺的“疏篱豆花雨,远水荻芦烟”,让扁豆花美得疏朗迷离;清代学者查学礼的“最怜秋满疏篱外,带雨斜开扁豆花”,让扁豆花美得妩媚多情,楚楚可怜。最有名的就是郑板桥的那副对联了:“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让扁豆花美得平静、亲切、淡泊。当年流落到苏北小镇安丰、寄寓于大悲庵里的郑板桥,随遇而安,笑对秋风秋雨,写美了田园风光。
在老家,清炒扁豆角、扁豆烧芋头、扁豆烧土豆,是乡亲们秋季的主打菜肴。来了客人,可以在豆棚下现摘扁豆,做“扁豆红烧肉”。扁豆的清香,肉的肥腴,融合在一起,味道极美。这是待客的好菜。家常的做法,是红烧酱焖。将扁豆撕去两头筋脉,下素油锅煸炒。然后倒了酱油,盖上锅盖,改文火焖至扁豆酥烂。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现采扁豆……单炒者油重为佳”,信然。扁豆荚粗粝多筋,以红烧酱焖,重油相调,适其味也。
扁豆入诗,古今多有佳句。扁豆也是入画的,有不少名家喜欢以之作小品。白石老人也爱画扁豆,寥寥数笔,扁豆花红红白白,扁豆荚随风摇曳,再加上只蚂蚱,或者蟋蟀,或者小鸟,满纸秋色喜人。
人生秋至,心里有扁豆花,生活中就会更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