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母亲一定有仇!我很郁闷,这仇到底咋结的呢?让她如此仇视我。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为了这根香火,被罚得家徒四壁,连那头小毛驴也捐了躯。按理,母亲该金贵我才对,就像村里其他的“独苗”,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但这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到母亲这,一切剧情都急剧反转。
打小,我就背着比我大的筐,割草;挑着比我高的桶,打水;踮着脚尖,淘草喂牛……稍出差错,母亲就一巴掌过来,烙在脸上,火辣辣一个“烧饼”。这还是轻的,如果时间允许,母亲多半会加份套餐——跪砂礓、吃条子。
砂礓,是就地取材,有棱角的石、砖等也能客串。条子,是信手拈来,扁担、镰刀把、擀面杖等都是刑具。
条子落在屁股上,立刻浮出一根“油条”。我痛得沿着地面转圈,接话也不是,不接话也不是。她打得太入戏,眼里没了母亲,没了儿子,只有发泄不尽的仇恨。邻居过来劝,她理直气壮地说: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
母亲成功了。她对我的仇恨,我满满的学会了,用于仇恨她。
邻居说,难怪母亲不疼我,我是庙里拴来的孩子,太皮了!我依稀明白,母亲不是改造我,而是打造我。总有一天,我也会满天飞,再不回来了。
下鱼塘逮鱼,主人发现后,要告诉母亲。我浑身触电般疼痛起来,脑袋一片空白。回家也是挨打!我要去庙里找观音娘娘。我太高兴了,手都懒得向家挥。
太阳落山了,我的快乐也消耗殆尽。我太贱、太没骨气,竟然想家了。
庙里空荡荡的,观音娘娘面若冰霜。我转来转去。看庙老人问,咋不回家?我都瞧不起自己!竟哭起来。老人安静地听我诉完苦,说:乖娃子!或许你妈也有苦衷。今个先住这,明天再回家。这一晚,就当给你妈一个教训,够她熬的。
第二天,我灰溜溜回到家,母亲竟没打我,抱着我哭半天。从她的哭诉和亲邻的劝说里,我获悉了她的仇恨——因为我的出生,三姐被父亲偷偷送养了。
我原谅了母亲,对素未谋面的三姐,却念念不忘。这些年的打,都拜她所赐!
去年,母亲出车祸。我赶到医院,姐正贴着母亲说话。我问:二姐,妈怎么样?她抬起头:妈没事,火子,我是三姐,和二姐很像吧。我怔住了,浑身触电般的痛。三姐说:不认得三姐呀!这也不怪,你刚一出生,我就……
我讪讪道:认得!我想呀想,泪都累出来了,还是记不起在哪见过。但我脑海里,分明就见过她,好像就在昨天,这个“第三者”,我还恨得牙根子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