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买电视很晚,当然是家里穷的缘故。如果当年父母不是为了磨豆腐供我上高中,恐怕上世纪八十年代照明线也难扯上,更不用说买电视了。但电视没少看,感觉是五味杂陈,什么滋味儿都有。
第一种是甜甜的滋味儿。最早看电视是在大队部后面木楼上,全村就只有这么一台14吋的黑白电视机。木屋里人山人海都是些年轻人,去晚的和体弱的因为挤不动被淘汰出局,只好在外围悻悻地转圈儿。记得电视里播放的是《大西洋底来的人》,这是我第一次了解外面的世界,给人离奇神秘的感觉。我当时小,但去得早,还能占个位置,这样的好日子没有多少天就结束了,原因是春节里那几天人过多,小木屋竟被挤塌了,人们都从楼上坠下去,幸好人没有事,倒是电视机没有了声音影像,小木屋就此关闭。
第二种滋味是酸酸的。当《大西洋底来的人》快要被淡忘的时候,庆玉叔家买来了全队第一台熊猫牌14吋黑白电视机,全队人都到庆玉叔家看。院里放了张小木桌,电视机就搁在上面,院里人满满的,整整齐齐地并排坐着,人们谈论着说笑着,还有几个男人在边看边吐着烟雾,小院里洋溢着幸福欢乐的气氛。
看电视时间段集中在夏夜和冬夜。夏夜天热,必须在院子里看,而冬夜漫长且天冷,肯定要放在屋里看。人们,特别是孩子们对电视的痴迷已经达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有几家在底下暗暗地攒劲儿。仅过一年,树根爷就搬回来了一台。又过一年振宇哥家也搬回一台。都还是黑白的,尺寸也没有变,只是牌子多了,凯歌、金星、熊猫都有。
我还是爱看电视,对这个世界开始重新审视。突然发现自己长高了,同时也在电视的喧闹声中走到了从县城高中毕业。
我在有电视的几家之间转悠着看,看的回数少起来,或者只有除夕和春节的几天里。去别人家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看电视不需要再搬凳子,因为所有家电视机都放在床尾,主人一家围坐床上,我可以坐在床沿。除夕夜,主人早选好台,一家人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围在机前等待着春晚的到来,他们都会热情相让,这反而会让我的心酸酸的,甚至有了些难受的感觉。
我终于买到了自己的第一台电视机,彩色的,不过是半旧的。春节前,我听了朝爷的主意,在谷水会上买的,试的时候图像声音好清晰。在回车站的路上,我用买的一片窗帘布裹着这个大疙瘩一步步走着。这条路很长,大疙瘩很重,我走得很吃力。我觉得它不仅仅是一条路,更像极了我的人生。我被后面一阵听不清的声音吵醒,扭头发现是一辆破旧的脚蹬三轮在一直缠着,我很明白,最后狠狠了心没给他这个机会。
除夕夜,门外到处都在放着鞭炮,我、妻子、儿子第一次围坐在电视机前,吃着香喷喷的饺子观看着那年的央视春晚盛会。我还喝了些小酒,有点儿醉醺醺的,胸中一团灼热,心里是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