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两棵、三棵、四棵。
秧苗向前,一棵棵与水稻田亲吻着。
燕佗向后,一步一步,每向后退一步,就有四棵小秧苗在他两个指尖种下。燕佗的小手还小,他最多一排只能插四棵秧苗。大人能插六棵,甚至八棵。燕佗还小,等他长大了,他也能插六棵,插八棵。只是,那一天还要等好久好久。
蒙蒙的天,蒙蒙的雨,蒙蒙的山水,蒙蒙的稻田将燕佗和妈妈镶嵌在水中央。清晨,天是灰色的,燕佗还在梦乡里。 昨晚,他做了一个很神奇的梦,他与弟弟日佗、羊佗三个人一人手里拿了一把秧苗去了湘江边的水稻田里插秧。结果,他们迷路了,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湘江河里有个跃出的太阳。太阳好美好美,三个人竟然站在河边愣住了。就在这个时候,妈妈喊燕佗了。
妈妈总在清晨的时候叫燕佗。一会儿叫燕佗快起床放牛去,一会儿叫燕佗快起床割猪草去,一会又叫燕佗快起床搬柴去。反正每个清晨时分,梦乡里的燕佗都能听到妈妈的声音。于是,燕佗又开始了他崭新的一天。今天,妈妈是叫燕佗插秧去。其实,在妈妈叫燕佗之前,已经捆了一个多小时的秧苗了。
那一年,燕佗七岁了。像一棵小秧苗长在湘南的山水间、烟雾中、雨露下。燕佗从来不赖床,燕佗是个乖孩子。因为他知道,爸爸不在家,弟弟还小,家里家外的活都是妈妈一个人干,自己就是一个小男子汉,他要给妈妈帮忙,他不要妈妈这么辛苦。他说等长大了干全部的活,妈妈休息。
瘦瘦的燕佗,小平头,有时是个小光头,但很精神,眼睛非常明亮,纯净得永远都像一棵新长的小秧苗,一尘不染。只是,燕佗的眼神里还看不到岁月的流年下湘江北去的春天里会出现水稻田有自已插秧的重叠的背影出现。燕佗先去了山脚下的牛栏里,牵出水牛,顺着蜿蜒的田埂,把水牛牵到了离插秧的水田不远的水塘边,让水牛自已在水塘边吃草。燕佗把牛绳系在水塘边的桑树下,顺便捡了几颗桑葚在水塘里左右划了一下就一把塞进了嘴巴里,然后飞快地跑向妈妈那边的水田里。
妈妈插秧插的飞快,一排六棵,不一会儿,妈妈经过的地方就长出了一遍淡淡的新绿。妈妈说:“燕佗再不快点,秧苗都要超过燕佗了。”
低着头,弯着腰,翘着屁股的燕佗,看了看妈妈,摸了一下额头。额头上就留下了一把泥水。可燕佗还是那么慢。妈妈并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插就是几十年,等燕佗长大了,没有再去水田里插秧了,而是揣着梦想走进了城市。那也是一片“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