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在城市灰色丛林中,我却把心丢失在故乡那个小山村,找不回来了。
清明前后淡绿的新叶绽放枝头。映山红如火如霞,朝阳的山坡上一大片一大片在翠绿的嫩叶中张扬香味浓烈,僻静幽谷兰花清淡地开着。上学的时候我们还可以顺便找兰草花。“山中兰草乱如蓬,叶暖花酣气候浓”。小树下,幽静的石岩边,远远闻到兰花清淡的香味。山里兰草是极普通,四叶一芽粉色的斑驳着。一趟下来满抱兰草,用家里脸盆、水盆、酒瓶养花,可怜的花在这样折腾不到一天,便是叶落枝败丢到一边,那一片泥士都是清香的。
二三月间青黄不接,窖藏的红芋绵了不好吃,我们吃草芯——这是极好吃的东西。头年秋天有懒人种田,荒草未尽,为了除草,就在田里放火把枯草烧光了。这种草根也能吃,一节一节的,从土里抠出来,水里一洗,白,脆,甜,如小嫩藕一般可口,一根能嚼好大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那烧过的地方一片青嫩的草芽长出来。伸手一拔,就从中抽出草芯来,剥落外面的草衣,中间白的草芯能吃,清香,甜甜的,剥去皮就能吃了。我们每个人手中攥着一把,剥着吃,吃出春天的味道。
仲春,树上野果如高高的红灯笼,鲜艳诱人,我们早已按捺不住,先吃最红的,再吃黄的,最后是青得涩嘴的。吃得多了,晚上牙酸得都不能吃饭。我们知道哪棵树的果子最大,哪棵树的果子最甜,也知道哪棵树上的果子该熟了能吃了,漫山遍野跑下来,采花摘果到家也基本有个半饱。直到零星灯火闪烁,山风中飘荡着母亲焦急呼唤的声音,才想起来该回了,撒开脚丫往家跑。
村边的岗上有几株枣树,秋天,金黄的枣子如珍珠玛瑙,馋死我们这帮“好吃精”,枣开裂了更甜。上学之前绕道从树下过,捡到好多落下的枣子——那是鸟儿啄下来的,跟同学们分享。光捡落在地上枣子不过瘾,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我们行动了,正摘的麻利,他家有人来看枣子,放哨的一声暗号,我们赶忙从树杈上溜下,临最后还不忘记使劲把树枝摇几下,只听得熟枣落地声如一阵骤雨袭来,然后不要命地撒腿就跑。本来都没我事了,落在后面的那小子大叫:XX,等等我!结果第二天那家人告状到妈妈面前,我被妈妈一顿好打,竹棍发出咻咻的声音,在屁屁上留下深深的印记。一连三天我都下不了床,那兄弟自知惹了祸,从家里捧来一大堆好吃的东西,放在我面前,剥好了喂我。
想到这些,我思乡的梦里都芬芳着映山红和兰花的香味。
后来我离开那小山村到县城里读书,尔后到更远的城市上大学,工作,成家;我从山村农家走入城市华丽五彩的世界。几十年的人生风雨吹走青春少年青涩,也吹白了两鬓黑发,儿时小山村的记忆却如雨后繁星,在无数个无眠的夜晚,我数着它们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