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同舟共进》
1945年8月末,苏联红军攻占通化,解除了退驻在此的关东军125坦克师团的武装,进行军事管制。从那时起,通化就如同“三国争雄”的大舞台,风云际会,高潮迭起,成为共产党、国民党及日伪各方政治力量激烈争夺的中心。
中共中央明确指出,通化战略地位的极端重要性,无异于“汉高祖之汉中”——只有牢牢占据这个东北的“汉中”,共产党才可能在全国立于不败之地,迟早取得胜利。9月下旬,关内八路军、新四军抽调大批部队挺进东北,抢先一步配合苏军解放通化,成立了各级政权,赢得了先机。
关东军残部妄图再度“复兴满洲”
共产党先行占领通化地区,国民党岂能甘心丢了这块“肥肉”?当时国民党在东北没有兵力,蒋委员长心急如焚,除了在美国援助下从海、陆、空赶运军队,抢夺东北,还同时派遣大批“中统”“军统”特务人员,在东北地区勾结土匪、警察、日伪残余分子,组织所谓“先遣军”“地下军”“铁血团”等反革命武装,策划暴乱,公然向我党我军进攻。东北全境枪声大作,新一轮抢夺与反抢夺的斗争此起彼伏。
而此时已经投降的日本关东军也妄图浑水摸鱼,东山再起。战败之前,日本法西斯就曾将通化视为最后盘踞的老巢,打算把日本天皇也迁移到这里。尽管天皇已宣布投降,但关东军司令部仍暗中发出指示:要求除在铁路干线上的日军部队解除武装外,在偏僻山岳地区的日军要尽可能地避免解除武装,保存力量。藤田实彦的125师团残部3000余人,就是遵照这个指示,潜伏于通化老爷岭山脉深处。日本投降后,通化实际上悄然成为日伪反动分子负隅顽抗的大本营,他们妄图再度“复兴满洲”,恢复日本人的宗主地位。
日本投降仅仅三个月后,藤田实彦就真的等来了机会:1945年11月20日,池田中将向国民党东北南部先遣军司令莫德惠推荐了藤田实彦,并送来了一纸委任状——任命藤田实彦为“通化前进区司令官”,并命令藤田负责搜罗通化各区日军的散兵游勇,对抗共产党部队,配合迎接国民党中央军的接收。
“官帽”是有了,可作为一支战败之军,凭借什么“名正言顺”的政治口号起事。想不到此时另外一个人也急不可耐地期待与藤田实彦“合作”,他就是国民党通化县党部书记长孙耕尧。
孙耕尧了解到藤田实彦不仅在日本人中极有威信,而且手中还握有大量“筹码”:光在通化他暗中就有3000部下可供驱使;还有被东北民主联军缴获的七八架飞机和数十辆坦克,虽说编入了共产党的航校和炮校,但藤田实彦可以策动其中一些日军飞行员和坦克手随他起事。设想一旦有了飞机坦克加入暴动,那场面气势肯定非同一般了!
孤注一掷:精心策划通化暴乱
骤然间获得这么一位“神仙”,孙耕尧大喜过望。1945年12月15日,他迫不及待地与藤田实彦会晤谈判。几番密谋后,两人一拍即合,各取所需:孙耕尧需要“借刀杀人”,让日本人充当打手炮灰;藤田实彦欲借重国民党的“正统”地位,师出有名。
为了驱使日军残部尽快为自己卖命,在国民党通化党部与日本关东军的第二次谈判中,孙耕尧一口气痛快答应了藤田实彦提出参加暴动的三个条件:保证在通化的日本人不回国、不失业,并集体加入台湾籍。
看到孙耕尧如此急迫,藤田实彦心里一动,居然提出了第四个匪夷所思的条件:暴动成功后在通化成立中日联合政府,由国民党和日军关东军共同掌权。战败国居然要和战胜国共同在东北建立一个“国中之国”,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利令智昏的孙耕尧就真的签字同意了。也许向来不择手段的孙耕尧准备利用日本人先消灭共产党,等中央军来了再干掉日本人,先哄驴拉磨,再卸磨杀驴!
藤田化名“田友”正式加入国民党。为了鼓动更多日本人加入他的队伍,藤田到通化日本居民中大肆进行反共宣传,说什么“要想回日本与父母妻儿团圆,就得拿起武器,准备战斗”。
尽管双方各怀鬼胎,私下里互不信任,但臭味相投的目标暂时还是将藤田实彦加紧与孙耕尧拴在一条船上。1月22日,双方决定成立“武装暴动总指挥部”,下设三个指挥,总计1.2万人的暴动队伍基本形成,并精心制定了暴动时间、地点、信号、袖标、口令等,暴动时间最后敲定在1946年2月3日。
中共通化分省委的“斩首行动”
1946年2月3日凌晨4时,通化全市电灯突然神秘地三灭三亮,这是国民党和日伪军发起暴动的进攻信号。全市顿时陷入一片漆黑,顷刻间枪声大作,成千上万的日伪残余分子开始了武装暴乱。
藤田实彦一伙做梦也没想到,由于他们行事不周,早在临近暴乱的十多个小时前,中共通化分省委就掌握了他们的计划和行踪。
生死关头立下首功的,是辽东军区后勤兵工部供给股长沈殿凯。1946年2月2日午后,为策反我军要害部门工作人员,暴乱分子选定了沈殿凯作为拉拢对象。铁杆汉奸刘子周将沈殿凯带进暴动总指挥部,威逼利诱他“反水”。沈殿凯虽然参加革命不久,但立场十分坚定。他与暴动首要分子斗智斗勇,探听虚实,掌握了全盘情报。他假意答应敌人可以参加暴动,以回去取枪入伙为由摆脱控制,返回后火速向兵工部长吴云清汇报。
2月2日傍晚,离暴动仅剩6个小时。中共通化分省委火速召开紧急会议。这次暴乱规模之大,完全出乎预料。敌方总计兵力2万,关东军1万,国民党和土匪近1万,内应叛徒600余人。而当时共产党主力部队正在外围剿匪,整个通化总兵力只有朝鲜族义勇军的两个连,加上其他能参加作战的只有500多人,和敌人相比,是20倍之差。
会议决心采取几条果断措施:立即催调援兵,同时整肃纯洁内部,查出内应分子;武装机关干部、党员和工人自卫队;命令各机关单位、党员起模范作用,带领群众就地抵御,人在阵地在,决不退出阵地,等援兵到来后形成内外夹击之势,坚决平定暴乱。
而中共通化分省委最厉害的一招,就是对敌先发制人的“斩首行动”。晚7时,通化支队司令员刘西元下令查抄暴乱总指挥部,立即逮捕孙耕尧、刘靖宇等首要分子。在铁的证据面前,孙耕尧不得不低头认罪,全盘交代了暴乱计划。万分危急之际,通化分省委领导果断下令就地处决孙耕尧、刘靖宇、郑乃樵等5名首犯,置敌于群龙无首的境地。
另一方面整肃内部,刻不容缓。当时在航校、炮校等重要单位,已经发现了留用的日军驾驶员上了飞机,坦克手正往坦克里灌油,大炮旁边也有人在从事战斗准备,一切迹象都发出了危险的示警信号。各单位立即逮捕软禁了所有的内应分子,将飞机、坦克、大炮等牢牢掌控在人民政权手中。
但是,由于事出仓促,当时只抓住了策动暴乱的几十个头目,并未全部摧毁敌人的指挥机构和组织系统,一场生死血战还是在通化不可避免地展开了。中共领导的自卫武装五百余人坚守阵地,英勇抗击着几十倍的武装暴徒。
战斗中,参加暴动的日本关东军已完全陷于疯狂状态。他们除了少得可怜的手枪和步枪,大多数人手持最原始的大刀、棍棒、铁钩、斧头发起一波波冲锋。他们唯一可以壮胆的就是凭着一股“武士道精神”狂呼乱叫,然而这呐喊吼叫根本压不住中共军队怒吼的机枪。渐渐地,日本人高亢的喊声变成了绝望痛苦的哀号。那是一种以自我毁灭为代价的清醒疯狂。
就在日军拼死血战时,通化国民党一伙却没有一个人出现在战场,而是躲在家里“坐山观虎斗”,企图坐收渔人之利——日本人成功了他们就大摇大摆地出来接收通化政权,日本人要是失败了,他们就赶快溜之大吉。
在我方军民共同反击下,到6时许,仅两个多小时各主要战场暴乱基本平息,下午全城戒严,各部队和广大市民一齐出动打扫战场,进一步搜捕溃散隐匿之敌。
2月4日上午,在朝鲜义勇军支队的挨家搜捕中,藤田实彦终于落网。也许自知大势已去,审讯过程中藤田非常配合,几乎有问必答。他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身世来历,以及参与策划组织暴动的全部过程。
“活标本”狼狈受审,羞愤而亡
通化市丁字街“裕丰厚”商店大楼,是全市人流最密集的地方。1946年3月8日起,一场轰动四方的反革命武装暴动展览,就在这里大张旗鼓地举行。
藤田实彦被五花大绑押上来,作为活展品现场示众。往日威风凛凛的藤田实彦大佐满面凄惶,站在凳子上低垂下头。围观的中国人大声斥骂着这个贼心不死的日本鬼子,纷纷朝他吐口水、扔东西。
每当日本人走过藤田实彦的面前时,他就会把腰弯得更低,深深地鞠躬赔罪道:“对不起你们了,对不起你们了!”参观完此次罪行展的日本人,无不对藤田实彦切齿痛恨。
据统计,参加这次暴乱的敌人总数共计13300余人,《朝日新闻》后来报道日本死亡者约为1090名,我方累计俘敌3000余名。
一连多天的展览从早到晚,围观群众络绎不绝。在人们的唾弃下,羞惭交集的藤田处于极度悲哀和绝望中,突然患了急性气管炎和肺炎,病情急速加剧,经抢救无效于3月14日死亡。这一天,恰巧是藤田实彦的生日。他把自己和同胞的命运都赌给一场暴乱,最后不但没能成为“复兴满洲”的功臣,相反却在中日两国都成为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