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合肥

大雁南飞，清霜初降。

坐在异乡的日暮里，空气中弥漫着桂花和生姜的甜香——幽幽的、软软的。噢，又是江南腌生姜的季节，家家户户都忙着手制生姜——那种用糖、醋泡出来的晶莹剔透、酸中带甜的美味。每当这时，我却分外怀念家乡小镇此时另一番动人的场景，心中咀嚼的是它的美味——缸藏脚踩的农家泡菜。

薄雾未散，艳阳未升，咿咿呀呀的扁担声就叩乱了青石街的宁静，络绎不绝的人影就挤窄了青石街的空落，那是乡下农民上街卖白菜来了。鲜绿、肥美的白菜许是起早刚从地头新铲的，叶子上还缀着白霜和寒气的清凉，细细的麻绳捆扎得一溜齐，沿街一顺摆开，那绿莹莹、活泛泛的叶子像花似的开绿了青石街；白白的、齐刷刷的菜梗嫩得似乎不掐都能冒出水来……三三两两的身影，忙碌的眼神左顾右盼。“这是最上等的白菜了！”一顿讨价还价，主、顾方架起大杆秤，算是交易成功。

菜买回来了，雾也渐散。果是预料、掐算的好天气，找个向阳的墙根，一溜儿摆成若干排，菜叶挨菜叶，菜梗对菜梗，美美晒到两日，鲜活的菜变得绵软了，掰去黄叶、剪除菜根，是用井水清洗的时刻了。半温的井水是宜人的，绵软的菜见了，立马又活了，叶子虽软却绿，杆子虽绵却白，就那么在水中摆着、搓着，一遍又一遍，在这淘洗中，菜仿佛又焕发了鲜活的神韵——翠生生、青湛湛……

姜是早就预备好的，刮掉皮后的鲜黄，妥妥地切成片，用白瓷碗盛着；蒜也是剥过后的乳白；辣椒更是热闹：红的、绿的交织，挖去籽、拔了蒂；镀着釉的青缸在廊檐下静默——万事俱备，只等那精彩的一幕。

沥干水的菜抬来了，先在缸底码一圈白菜，撒上盐、糖，放上姜片、蒜、青、红辣椒，穿上草鞋的人悠悠地立在缸里，开始了他的“缸里芭蕾”。就那么围着缸姗姗地转着，草鞋底“咯吱咯吱”地闷响。渐渐地，水冒出来了，是那种浓浓的深绿，伴着咕嘟嘟的气泡泡。红的、绿的辣椒、白的蒜、黄的姜片……都在踩压和旋转中渐渐透亮了、滋润了，变得晶莹剔透了！踩好一层，再码一层，再撒一遍各色佐料，人还是那么不急不忙地转圈，菜就那么叽叽歪歪地哼唱，再看缸里，嗬，那个鲜亮啊：白的温润的菜杆、绿的发亮的菜叶、再加上姜的黄润、椒的透红油亮……一切都那么生机动人。踩实的白菜就像一块水润动人的中国画，各色交织却又互相渗透；又像是一块刚起缸的蜡染彩布，湿漉漉、鲜灵灵……

这样缸藏脚踩的美味，放上个把月，就可以上桌啦！掏出一把来，可以不讲究地切碎、装碟，夹一片，缓缓放进嘴里，轻轻一咬——醉了！叶绵软、杆清脆，那说不上咸又夹带点甜的滋味，美美地从脆生生中滑向你心的深处，回味无穷。讲究些的，更可以拌些麻油、菜油，在清香中享受这幽远、欢畅。即便不吃，单看看那一碟既白又绿，红、黄装点的清雅，想必你也早就唇齿生香、津液四溢了吧？！

怀念、向往这美味，也是念家乡的一种寄托。想到这，往事、故乡重临于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