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我家是四间土墙草房,坐北朝南,前面有个土墙大院,南面是两间锅屋,在东院两侧是土墙。在东院墙外,紧挨墙根,有几个野枣树,刺刺拉拉的,结的枣子不大,肉少核大。到了秋天,枣子熟了,摘一粒枣子放进嘴里,鲜甜,那种舌尖上的感觉至今还在。在东院墙边,还自生了一棵歪脖子楝树,听大人说,这树木质好,日后长大了,可以做大板凳腿用。有槐树开的槐花吃起来甜丝丝的、朴树结的果子可以当枪子、棠梨树结的棠梨子、桑树结的桑葚酸酸甜甜的等等,但都没有太多印象,印象最深的,在锅屋的前面,有一大片菜地,离家很近,菜园的四周是低矮的土围墙,日子久了,围墙倒的倒,塌的塌了,到处是豁口子,那时的农村,家家都养有牲牲口口,为了防止鸡叨猪啃,再好也架不住牲畜糟蹋,就砍些扎刺把豁口堵上,在菜园边上,有棵皂荚树,我们叫它皂角树。
那树有两个杈,长得老高,树上长了好多锋利的尖刺。最有趣的是,那高高的皂荚树上,长了许多甲壳虫,那虫的身体有半个鸡蛋大小,深棕色的躯壳油光发亮,夹壳很硬,背上还长了两个翅膀。最好玩的是头顶上还长了一根有枝丫的角,形似于梅花鹿的犄角,不过,梅花鹿是两只犄角,而这虫是个独角,我们叫它“皂荚虫”。如果我们逮到一只,就找来一根妈妈纳鞋底用的细麻绳,拴住皂荚虫的犄角,牵着麻绳,高高举起来,像放风筝一样,在风力的牵引下,向前奔跑,那皂荚虫劲大,在空中展开翅膀飞了起来,翅膀还发出“呜呜”的声音,特别有趣。有时,我们还把皂荚虫牵到学校去玩,就势在孩子们面前烧包一番,引起孩子们的一阵阵欢笑。
那皂荚树的树上长了好多尖刺,又粗又壮,锋利得很,戳人厉害。每到清明前,孩子们就扛着推网,三五结伴到塘里去推螺蛳,或者到河湾里摸螺蛳,那时吃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野生的,一切都是原生态的,根本不像现在,基本上都是饲养的。拣大的、品相好的要,把小的丑的甩掉,推了半花篮回来,将螺蛳倒进锅里烀一开,半熟就捞上来,装了满满一大脸盆子,然后,就地取材,从皂荚树上撇根刺当针用,坐下来挑螺蛳肉。那刺,又粗又长,既不要花钱买,又方便好用。一只手拿起一只螺蛳,另一只手捉住刺,先用刺拨开螺蛳头上面的盖,然后用刺戳住螺蛳肉往上提,左手扶助着,当螺蛳肉快要提出来时,大拇指往前一推,然后往外一撇,就把螺蛳肉与下面的肠子分离开了,螺蛳壳里只剩下半截肠子了。
那昝子,生活比较困难,家里兄弟姐妹多。妈妈是个持家能手,为了生活,总是省吃俭用。买不起肥皂,妈妈就想到那棵皂荚树。到了秋天,皂荚树上挂满了弯弯的、又肥又厚的皂角,一串串的,像大扁豆一样,滴溜大挂的。每当家里要洗被单或衣物时,妈妈就找根大竹竿绑上镰刀,挎上大竹篮,到皂荚树下够皂角,妈妈在树上够,我们在树下捡,每次都能敲下满满两大花篮皂角。用棒槌将皂角捶碎,放进大脚盆里,然后烧上半锅热水,倒进盆里,用锅盖盖上,泡上好大功夫。妈妈再掀开锅盖看看,用手抄抄和和(huo huo),那水清亮亮的,皂角泡的似乎有些发软,等到水面上冒出一些皂沫子出来,妈妈才把被单页子、衣裳按进盆里,再泡上一时,妈妈就开始搓洗衣裳了。那皂角用处也多,不但用它洗衣服还用它洗头什么的,它的去污力到底如何,我就不得而知了。
皂荚树的木质坚硬,还是做砧板的好材料。我在山区工作了二十多年,记得我刚工作不久,有个朋友在山里当村干部,他们村里放了棵皂荚树,他还特地送给我一个皂荚树砧板,用了好多年呢,我心里至今还念念不忘这件事。如今,在超市里买的砧板,大都是竹子压制而成的,即使标明是皂荚树的,也不是货真价实的,好起沫子,与皂荚树砧板是根本没法比的。
也不知是哪年哪月,那棵皂荚树被放掉了。以后,再也没有看见过皂荚树了。门前那棵皂荚树,已经成了童年里的一个美好回忆,镌刻在记忆深处,至今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