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没空调,就是电扇也罕见。每到傍晚,家家户户先是拎水泼洒门前干热的路面,接着拿出条凳,架上竹凉床,再将脸盆里剩余的水往凉床上一泼,回去吃饭。晚饭后,你再看两栋宿舍之间的通道可就热闹了,凉床接凉床,犹如火车长龙,大人躺在凉床上摇蒲扇,小孩子从这张凉床跳到那张凉床上,还有一些人围坐一起侃山海经……如今的人们不再用这种老土的法儿纳凉了,躲进空调房的夏天还叫夏天吗?
我怕热,宁愿赖在寒冬腊月里。但有一样东西还在天凉的时候就在诱惑我,令我盼望着早点进入夏天,这东西就是西瓜。像所有以“西”冠头如西红柿、西芹、西葫芦等是从西方传入一样,西瓜据考证是五代时通过西域传入中原的。这种“水瓜”(西瓜英文名watermelon的直译)一入中原便大受国人欢迎,“香浮笑语牙生水,凉入衣襟骨有风”,的确是消暑佳品。
不过西瓜好吃却不好挑。记得小时候吃瓜,必由爸出马去挑才放心。爸捡起一只西瓜,侧耳过去,拿手“嘭——嘭——嘭”一敲,便知是否好瓜,根本不需瓜贩子拿刀切出个三角来看熟不熟。听妈说,爸这手本事都是奉命帮公家挑瓜给练出来的。俗话说“一将成名万骨枯”,我爸当年为挑瓜,那也是踩在一车一车西瓜上“杀”出来的啊。不过老马也有失蹄的时候,偶尔买回一只瓜,切开竟然是白瓤,丢又不舍得丢,就拌了白糖糊弄我。
“瓜剖红瓤渴当茶”,西瓜可不光能生津止渴。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讲,西瓜又叫“寒瓜”,这说明西瓜是祛热的,这一点不假,我是亲身体验过的。小时候一年暑假我回上海,许是大城市里呆够了,跑去松江乡下跟单身的舅舅过。舅舅白天劳作,我跟一班野孩子疯,晒谷场上追车池塘里游泳;晚上两人挤在一张凉席上睡,电扇对着吹,不知怎么一来我发起了高烧。舅舅是个单身汉,乡里缺医少药,急得团团转,幸好隔壁大婶说给孩子多吃西瓜降降温试试。乡下西瓜多的是,那些天吃西瓜吃到我翻白眼,但潮红的小脸终于白了下来。没吃药我竟然挺过来了,回到上海所有人都称奇。
记得我读初中的时候合肥开始引进“种瓜”,我有一同学家里就种过。那一年瓜熟后请我们几个同学去他家吃,西瓜可以免费随便吃,但瓜子壳千万不能嗑破。于是我们每人一把勺,大人把瓜一剖两后,我们就尽捡瓤中心挖,吃一勺就把瓜扔一边去,由它自己沤烂了好掏瓜种子。那顿吃真是痛快啊!
现在合肥西瓜的品种越来越好,没有我爸的本事也不用愁,买回的瓜基本个个皮薄、瓤红、汁多、味道甜。结婚后,媳妇儿知道我爱吃西瓜,每年从西瓜上市开始买起,保证我直吃到西瓜下市止。如今,竹床纳凉是没有的了,但若再没有了西瓜,那夏天还叫夏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