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和友人分别后,我一人提着行李,坐歙县的城郊公交,来到了那时还不太出名的徽州西溪南村。城郊公交开得好快,售票员卖票的钱是装在一个有盖子的油漆桶里面,一天跑下来,她那个不大的油漆桶不知道可以装多少。
总觉得,徽州的这些古村落应当一个人去,走走,逛逛,看看。
村子里没有什么人,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故乡再好,或许只是别人眼中的好。进村的时候,一条石板路就在脚下,抬头四下里看看,连找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想到路在脚下,于是就顺着这条石板路进村了。
还没有进村里,就远远地听到了嘹亮的唿哨声,且越来越大,待我走到了一大片竹林边的时候,才知道,那唿哨声,是竹林里的知了在齐齐地啸叫,那阵势,简直是铺天盖地,天网恢恢。抬起看,却不见一只知了,只是一大片密得不见阳光的茂盛竹子。
见有一条石板路向民居方向弯着,便赶紧顺着走了。
小路有个小十字路口,可是,路口却站着三只大草狗。它们看着我,没有虎视眈眈,也不是温顺恭谦。我站住了,揣摩着它们,不敢贸然前行。真有点无助,留守的乡亲们都上哪了?这时,一处人家的二楼阳台上有人说话了——走你的,不碍事,它们不咬人的。我抬头一看,看到了一个和我年纪相当的村妇站在那里。我笑笑,还是不敢走,她说你等着我,我下来带你过去。
村妇下来,狗就四散了。于是,她干脆锁了门,陪着我了。
那时候,报上都说西溪南是《金瓶梅》的故事发生地,作者也是西溪南人,也有人就为这个来看西溪南的,村妇自然是听说了,但不会放在心上的,只说了一句,哦,果园。她带着我在村子里转了转,走过她家的一小块芝麻地的时候,才驻了足,说起她种的芝麻,她说家里每年的香油都是她种的,说她丈夫在城里做木匠,令她自豪的是,儿子是皖南医学院的学生,现在已经在实习了,女儿是护士,已经工作了。
我也有点莫名的高兴,对村妇说,我们真是有缘,我和你女儿是同行。
在西溪南,老屋阁和绿绕亭是绕不过去的,现在都是全国重点保护文物了,村妇说,家里从外地来的亲戚,都会带他们来看看老屋阁和绿绕亭。资料上说老屋阁和绿绕亭始建于宋代,至少是明代。是那个年代村中大姓吴姓的私宅,是个五间二进的老宅子。村妇的丈夫也姓吴,是唐朝来此地的,有一千二百多年历史,如今不知有多少代的子孙了。
我们走到老屋阁门口的时候,村妇说,老屋阁现在还没有开放,这样吧,你在这等着我,我去找看门的人,来给你开开门,让你进去看看。她去了一会才过来,说看门的人进城了,门开不了了。
我多少有点扫兴,扒在门缝对里面看看,历史的遗迹变成淡淡的霉味,袅袅而来。资料上都说老屋阁是明初的建筑风格,外边看起来厚实庄重的老屋阁,里面想来也没有堆砌雕梁画栋吧。我转了身,对村妇说,下次再来吧。
绿绕亭紧挨着老屋阁,在老屋阁的东南侧,四周没有一个人,我在方方正正的绿绕亭的飞来椅子上坐了下来,抬头望去,飞檐下的斗拱,梁上的彩绘,都已经旧了,可是还是有型有色的。和村妇道别了,看着她拐进一家人家,和人家的老人聊天去了。
附近依旧没有一个人,时间,在我眼里,像水一样地漫漶起来,淹没了许多过往,一茬一茬,一拨一拨,一段一段,一辈一辈,可眼前的老屋阁和绿绕亭却顽强地伫立在这里,默不作声。它们不想开口,就在这里驻足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