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农家女的母亲在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一举考上师范，成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参加工作后日子越过越好，“知识改变命运，奋斗成就梦想”成为母亲的口头禅。五岁时母亲带我去北京，专门抽出半天时间带我“见识”北京的大学。

然而我让母亲失望了。高二分科时受到当时“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风气的影响，不顾自己的特长和母亲的劝阻，一意孤行选了理科，结果可想而知，一次次数理化模拟考试成绩打击得我心灰意冷、抬不起头，连原本优势的语政英也受到干扰而直线下滑，一度我甚至产生“弃考”的念头。

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四处打听得知矿院有个高考辅导班很有名，于是托人把我送进去，每周一三五晚上数学，二四晚上物理，周日全天化学。母亲单位离市区很远，每天下班进家连鞋也顾不得换就一头扎进厨房，好让我早点吃饭去上辅导班，时间那么紧张还得变着法子弄些汤汤水水让我吃得既舒服又有营养。

从我家到矿院很远，还都是上坡路，母亲骑车带着我，弓着背，吃力地蹬车。寒风凛冽的夜晚，我蜷缩在后座不停地打哆嗦，路边的灯火明明暗暗，映照着母亲嘴里吐出的长长的哈气。

“二模”结束我的理科成绩提高了五十多分，母亲欢喜得连连念叨“上辅导班上对了”、“谁家小孩考上二本留在了省城”……我当时并不像母亲那样高兴，甚至觉得母亲可笑。我清楚她说这些话的意图，可我更清楚离考上大学还差得远呢！

高考结束，我的成绩只够上大专，多年艰辛只换来这一点收获，当时的我想不清楚为什么，只一味觉得自卑、不顺、失落。入学后大家都有“船到码头车到站”的想法，不用心学习，我也懒得摸书。母亲的脸上再次布满阴云，与两个月前高考成绩公布时不同，她不跟我说话，只冷眼看我整日窝在床上看韩剧。

冬天过去，新学期开始前母亲终于开口了：“你就打算这么混下去了？”说实话我也厌恶这种生活，茫然、憋屈、心有不甘。母亲说：“听说能考专升本。”我到学校一问，报名安大中文系。

日子又回到高三时的模式：拼命看书，复习迎考。母亲把许久不用的自行车推出来擦拭干净，驮着我去上专升本辅导班。我坐在后座上感受着母亲吃力地蹬踏百感交集：要是我考上大学，母亲就能像别人一样逛街、跳广场舞，哪用这么辛苦！我愧疚得刷刷落泪，母亲却说：“你念书，妈心里高兴，不累！”

把鲜红的录取通知书放到母亲手中那一刻，母亲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双眸闪烁着志得意满的光彩，一如三十七年前自己走出高考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