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在菜场一隅见到一位老妇人挎了两篮子槐花在卖,忍不住驻足停留。槐花很嫩,是那种将开未开的状态,价钱也便宜。于是买了一些回来,用开水焯过之后,一部分拌面粉在平底锅中小火慢煎,一部分直接拿来炒鸡蛋,清香甘甜爽口,带着乡野气息的自然清新味道在舌尖荡漾,直抵胃肠,也让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与槐花有着不解之缘的少年时代。
在那个淮北平原深处的小村庄,一棵棵高大的槐树直冲云霄,每到春末夏初,雪白的槐花一串串怒放,空气中飘浮着醉人的香甜气息,也招来了无数小蜜蜂在枝头嗡嗡飞个不停。槐花是春天的主要蜜源之一,槐花蜜有着天然槐花的清淡幽香,格外沁人心脾。春末夏初,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心灵手巧的主妇们拿来竹竿,顶端绑上镰刀,不一会儿就能摘上一箩筐。农村的野孩子,少有不会爬树的,我当然也不甘落后,脱了鞋子噌噌爬到树上,为一家人的餐桌做出贡献,得到大人的夸奖,得意洋洋,这餐饭也吃得格外香甜。那时候生活艰辛,少有拿鸡蛋来炒槐花的,大多是拌上面粉煎,或者上锅蒸熟,浇上蒜泥、醋、麻油,宜饭宜菜,适口充肠,在我清苦的少年时代,每年春天槐花的香甜总是能回味良久。
鲜花入馔,古已有之。曹丕在《九日与钟繇书》中说花“含乾坤之纯和,体芬芳之淑气”,“辅体延年,莫斯之贵”,在《隋唐佳话录》中,武则天于花朝日游园赏花,令宫女采集百花,与糯米一起捣碎蒸熟,名曰“百花糕”,民间亦有俗谚云:“春食花,夏食叶,秋食果,冬食根”。举凡菊花、梅花、玫瑰、樱花等,都是很好的食材,名人雅士们偏爱这些风姿绰约、名贵娇嫩的花儿,与它们相比,槐花显得过于土气和普通了,但它却能充当旧时人们填饱肚子的口粮,关键时候是可以救命的,所以普通百姓对它的感情更深。
离开故乡后,到外地求学、工作,不知为什么,再回去的时候,村庄里的槐树渐渐稀少,直至消失。是人们生活富裕了,不再依靠槐花接济口粮,还是另有原因?不光是槐树,村里原先各种各样的榆树、泡桐、楝树、楮树等,全部被一色的速生白杨所取代。这样的春天不再有槐花香,也不再有黛玉吟哦的“柳丝榆荚自芳菲”,只有漫天的杨絮飘飘洒洒,单调无味,令我感到伤感和迷惘,看来想要找点槐花来打打牙祭,回味一下少时的感觉,只能是奢望了。悻悻然回到城市,越发想念泥土和槐花的芬芳,这次能在菜场买到,也算幸运,老妇人自称是偶然在野外摘得,并非专门的菜农。谁知明年的春天,还能不能品尝到记忆里魂牵梦萦的槐花香?
刘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