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邦文现在不敢回忆往事,可一闭上眼,往昔的一幕幕就浮现在眼前:青涩的恋爱时光,婚后误入歧途锒铛入狱,患病的妻子独自照顾4个孩子和年迈的婆婆,亲戚朋友的冷言冷语,妻子越来越差的身体……
为了弥补亏欠妻子的时光,他带着孩子捡过破烂,在石膏矿上抬过石头,如今,他要把自己的一颗肾捐给妻子。
“要是没有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个50岁的硬汉红了眼眶。
引子“我不紧张,就是舍不得他”
4月9日,合肥迎来了久违的晴天。47岁的刘广勤坐在病床上,阳光洒进来,却无法融化她脸上的忧伤。
如果一切顺利,她将在今天接受换肾手术,肾源是她深爱的丈夫邓邦文。
“我不紧张,就是舍不得他。”刘广勤不自觉地搓揉着被角,显然是在压抑痛苦,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在丈夫被宣判入狱的时候,在自己查出患病的时候,在被娘家人冷言冷语拒之门外的时候,刘广勤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别离。
入狱误入歧途,他欠她一大段青春
30年前,邓邦文去外婆家走亲戚时,第一次见到美丽大方的刘广勤。只一眼,这个姑娘的一颦一笑就再没从他的脑海中走出去。
1986年,他们在邓邦文的老家定远结婚了。没有婚纱,没有鲜花,也没有像样的仪式,但两人都笃信,彼此就是自己一生的幸福。4个孩子的相继出世,更给这个小家庭增添了许多欢笑。
刘广勤原以为,幸福会像村外那条宁静的小河一般,潺潺流向生命尽头,但暗涌很快到来。
1997年,邓邦文误入歧途,被判刑11年。警察把丈夫带走的时候,刘广勤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被抽空了。
看着年幼的4个孩子和年迈的婆婆,刘广勤把眼泪咽到肚子里,独自一人撑起家。白天下地干农活,晚上回来给一家老小做饭、洗衣、收拾家,每天忙到半夜,她才能睡上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绝望得让人一眼看不到头,刘广勤的心里却总憋着一股劲,她希望丈夫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婆婆身体健康,孩子听话懂事。
但噩运接二连三。日复一日的辛劳累垮了刘广勤,1998年,她被查出患有急性肾炎。
肾炎病人需要静养,可“手停口就停”,刘广勤每天都忙得像个陀螺。急性肾炎拖成慢性肾炎,连医生都对刘广勤的病束手无策,“她太累了。”
冷眼 救急不救穷,亲戚对她退避三舍
2005年,刘广勤被确诊为尿毒症。她捏着诊断书,呆呆地坐在医院里。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治得起病,因为“听说这个病是个无底洞”。
知道刘广勤得了“绝症”,以往就不太愿意跟她来往的亲戚朋友更加退避三舍,“沾都不敢沾”。刘广勤知道,他们是怕她借钱。事实上,连她自己都明白,就算她借到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上。
唯一的好消息是,邓邦文通过减刑提前出狱了。接他回家的那天,刘广勤拖着病体,特意梳洗了一番,她要高高兴兴地迎接丈夫回家。
即使这样,邓邦文看见的,依旧是仿佛苍老了20岁的妻子。他抱住妻子哭了,哭她被他亏欠的这一大段青春,也哭她承受的这些原本该是他承受的辛苦。
可是刘广勤笑了,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也不难受了,丈夫回来了,生活一定会慢慢变好的。
病重 没钱,他骑着摩托带她兜风“吸氧”
因为尿毒症,刘广勤必须每周几次去医院透析。经年累月的透析使她出现了严重的心衰,“好几次差点就过去了。”
看妻子憋得太难受,邓邦文就骑着摩托车,带着她在小城里一圈一圈地跑。他让妻子趴在他背上,张开嘴大口呼吸,这样她会稍微好受一些,“像吸氧一样。”
病魔毫不留情。刘广勤又一次晕倒,医生给她推注了强心针她都没有醒过来。最后是邓邦文哭着求医生加大强心针的剂量,又推了一次,才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为了负担妻子的高额医药费,邓邦文带着几个孩子去捡了破烂。孩子终究年幼,怕被同学看见,总是扭捏着不愿去,每次都是邓邦文连拖带拽地把她们拉出去。看着孩子们不情愿的脸,邓邦文的心里比谁都难受。
捡破烂挣钱慢,邓邦文又去石膏矿上打工,别人不干的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在石膏矿上干了6年,腿被砸断过、胳膊也断过、手也断过,邓邦文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他悄悄打听到,只有换肾,妻子才能活下去。可是等肾源还不知道要等多久,邓邦文知道,很多人就是在苦苦等待中痛苦地走完生命最后一程。
报答 只要她活着,多一天都行
2014年12月,邓邦文突然告诉刘广勤,他要将自己的一颗肾捐给她。
刘广勤惊呆了,她拒绝了丈夫的请求。她不怕死,但她害怕自己心爱的男人因此有什么闪失,这比死还让她难受。
孩子们也不同意。在她们心里,爸爸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万一倒下了,整个家就散了。
“你们都大了,我不能眼看着你们妈妈就这样走了。”邓邦文的态度很坚决。他知道,自己亏欠了妻子太多,无论怎样做都无法弥补。
农历大年初六,邓邦文和刘广勤一起,来到安医大一附院泌尿外科配型。尽管医生说他们没有血缘关系,配上可能性不大,但也许是真情感人,十多天后,报告出来了:他们的配型相合,可以进行肾移植。
坐在病床上,刘广勤的脑子木木的,她甚至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一天之后,丈夫的一颗肾脏就会在自己的身体里跳动。她又很担心,如果手术不成功,会因此害了丈夫。
“只要你活着,能多陪你一天是一天,也让我有机会补偿你这些年的辛苦。你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邓邦文拉着妻子的手,轻轻地说。
对话丈夫捐肾救妻“全国罕见”
“受观念的影响,亲属间的活体供肾,大都父母给子女献肾,妻子献给丈夫的也不少,但丈夫捐献给妻子的在全国范围内都很罕见。”安医大一附院泌尿外科副主任医师廖贵益分析说,这可能是因为一些女性觉得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愿意奉献。
安医大一附院肾移植手术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从有记载的记录来看,这还是首例丈夫“捐肾救妻”。
会不会是得肾衰竭的男性本来就比女性多?廖贵益说,二者比例并没有明显差别。
丈夫捐肾给妻子,效果和妻子捐给丈夫差不多,这是因为妻子和丈夫多年共同生活,他们具有相同的饮食、生活习惯,并且妻子与丈夫会有生理上的交流,对夫妻间的器官接受能力比较强,术后反应非常小。
据悉,尿毒症的发病大约为万分之一,且其中80%为青壮年。最近几年来,随着污染的加重、饮食的不安全等,查出患有尿毒症、并需要做移植手术的患者越来越多。廖贵益说,在他手里登记等待肾源的患者,就有两三百人。
但是供体瓶颈问题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在这种情况下,鼓励亲属肾移植成为切实可行的措施。
科普接受肾移植后 85%的人十年后还很健康
2007年,23岁的肖克(化名)在安医大一附院接受了肾移植手术,如今,他已经是一个7岁孩子的父亲。如果不说,没人能看出来他的身体内跳动着一颗原本不属于他的肾脏。
据廖贵益介绍,在接受肾移植的患者中,只要定期服用药物和复查,一年生存率高达95%,五年生存率为90%,十年生存率也有85%。自从2007年初次接受肾移植工作以来,经他手的患者中,有不少都像肖克这样,在手术后健康生活。
而对于供者来说,捐出一颗肾脏后对身体也没有明显影响。国内一项调查显示,在捐出一颗肾脏后,供者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心理状态都是令人满意的。比如从生理指标看,部分供者术后的体重还得到增加。分析原因,发现与他们术后进食质量和进食量改善有关,与他们的心情改善有关。
美国的一家医院也对其进行的上百例肾移植的供者进行了平均25年的随访,研究者对供者的血压、血肌酐和尿蛋白等与肾功能有密切关系的指标进行分析,他们发现供者在捐献了一只肾脏后,其身体状况没有受到明显的损害。相反,由于他们捐献的肾脏挽救了家人,使他们的心理得到一些安慰。研究人员比较了二战期间由于外伤导致一侧肾切除的老兵的肾功能,长达45年的随访资料表明,这些接受一侧肾切除老兵的另一只肾功能仍很理想。很多资料表明,健康人在捐献出一只肾脏后,他们的身体状况不会受到明显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