剁椒在我们家,具有双重身份:既当做调味品,也是一碟家常菜。早餐吃馍,倘若有剁椒涂抹其上,能收到点石成金之效,中晚餐,如果想享用黄瓜、苦瓜之类的凉拌小菜,那么剁椒便不可或缺。至于清蒸剁椒鱼头,不用说少不了剁椒,假如选用的剁椒,品质不够到位,这道菜也定然面目全非。
湖南出产的瓶装剁椒,名气不小,一般超市的货架上,随时可见,然而我却从来不光顾,不是对它的品质有什么存疑,我是习惯了自己制作。
制作剁椒的工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从菜场买回红椒,洗净,晒干浮水,剁碎,加蒜泥与食盐,拌均,装瓶。自然发酵二十天后,便可食用,仅此而已。这项活计于我,基本上是无师自通的,至多参照了一点点儿时的记忆。某年心血来潮,回到乡下,从妈妈的菜园里,摘了一竹篮红椒,带到城里,自己动手,居然一举成功,然后便屡试不爽。
老家在六安东乡,地处大别山北麓,江淮分水岭的北侧,稻麦茶麻之外,辣椒也算得上是不大不小的特产了。村前庄后的菜园里,辣椒即使称不上蔬菜王国的领军人物,至少也是重要的角儿,看那阵势,立夏是一色儿青,入秋则一水儿红,好不壮观。家乡的红辣椒,像火晶柿子一般红彤彤,味道也特别,辣里带甜,真是既好看又好吃,可以这么说,在我的老家,无论大富大贵人家的餐桌,还是清贫小户的厨房,若是拒绝红辣椒,便是跟滋味过不去。
夏秋之交,菜园里的辣椒棵子上,千朵万朵压红低。待到红得一塌糊涂之际,靠自家一日三餐消费,或者提篮小卖,显然招架不住了。且慢,乡下的女人胸有成竹,她们大刀阔斧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于是,姑嫂刷干净杉木澡盆,婆媳垫上皂角树砧板,挥舞双刀,三下五除二,一篮又一篮的红辣椒,刚才还是光彩夺目,顷刻间,改头换面,尽入吾彀中。二十天后再相逢,满坛满罐,都成了红灿灿的碎玉。舀起来一小勺,放到青花碟子里,浇上芝麻油,挑一箸入口,微微的酸,丝丝的甜,淡淡的辣,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每有性急的男人,一旁连连催问:怎么样?怎么样啊?十之八九,那女人自是笑而不答心自美。
也有人家用红椒磨辣椒酱的。自然先是把红椒剁碎,架起小小石磨,一圈一圈地磨成糊状,调上盐,装筒,直接卖给城里的酱菜店,再由店家销到更远的地方。只是没听说卖剁椒的,自家的剁椒,富余的宁愿送亲友,也不卖,这当中说不清有何道理,习惯成自然了吧?
这种乡俗,我也一直保持着。通常情况下,我一次买回4斤红椒,外加3只大蒜头,3两粗盐,制作好后,装入900毫升蜂蜜瓶,不多不少整整3 瓶。自家的消费,一年大约在30瓶左右,另外还得多做20瓶,干嘛?送人。送同城的亲友,也送外地的朋友,甚至远涉万里带到大洋彼岸。有位老友住医院,胃口不好,我去探病,不带鲜花不送水果,却是一小瓶剁椒,朋友喜出望外,三天后来了电话致谢,说饭量大增了呀;另有一位女性文友,偶尔送过一次,美不胜收赞不绝口,又不好开口再要了,于是,转而向我请教制作方法,我当然乐于一一告知。人家是心灵手巧之人,一点自明,小试牛刀,先生与女儿就给出评价:嗯,不比程先生差多少!
明显不过,我自制剁椒,虽属雕虫小技,然而其中既有味,亦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