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静农(1902—1990),安徽霍邱人,台湾大学教授,现代乡土文学家,教育家。这位在鲁迅笔下经常出现的人,却谜一样的沉默。
1946这个年份,将台静农88岁的一生,整齐地划为两半。
之前,台静农是“五四时期最重要的乡土文学家”,他在20年代完成了《地之子》、《建塔者》等小说,被称为“新文学的燃灯者”。
之后,44岁的台静农远赴台湾大学中文系教书,他就此投身教育,兼修书法,“汪洋般的激情、直白的呐喊、知识分子关注现实的前进姿态”,在之后的44年里全都“戛然而止”。
在鲁迅的杂文、札记、书信中陆续出现“台静农”这三个字,为何在盛年突然中断?这其中,埋藏了怎样沉痛的信息?
台大中文系主任继任者台静农,对自己的过去“似乎忘得一干二净”。他从不向人提及“曾师事鲁迅,鲁迅亦视之为挚友”,也从不向人提及,“在二三十年代,他曾三次入狱,皆因对现实的尖锐批评”。
这个曾经“激进的热血青年”,成了在学生眼中“平易、宽厚、温和”的台先生:他在台大办公室的门永远敞开,任何人进去都不必喊报告;晚会上,台静农与学生做集体游戏“母鸭带小鸭”,“抬手扬脚间极为认真”。
被学生们不断怀念的台先生,是台大中文系“自由、开放、宽松、包容”学风的缔造者,一位教员曾这样热情洋溢地赞道:“他的中文系,是一个大平等,是一个大庄严!是一个庄严的平等,是一个平等的庄严!更是一个和谐的秩序,是一个秩序的和谐!”
台静农的书斋名为“歇脚斋”,他曾说:“身为北方人,于海上气候,往往感到不适宜,有时烦躁,不能自已……抗战以来,到处为家,暂时居处,便有歇脚之感”。
但这一歇就是40多年。40多年中,台静农疏于写作,不谈故人,也不追往事。有人劝台静农写回忆录,他拒绝道:“能回忆些什么呢?前年旅途中看见一书涉及往事,为之一惊,恍然如梦中事历历在目,这好像一张封尘的败琴,偶被拨动发出声音来,可是这声音喑哑是不足听的。”
但令不少学生铭记在心的,却是台静农当年讲述《离骚》、《九歌》时“响亮的皖西口音”,因为台先生“不教唐诗宋词,而专教《离骚》、《九歌》”,对屈原、嵇康、阮籍等狂士“情有独钟”。
暮年的台静农,书法之名甚大,时人评,他醉酒后写的字“最为上品”。 散文家董桥却在这字里看出了“太多的心事”,“台先生的字,只能跟有缘的人对坐窗前谈心。我天天夜半回来,走进书斋,总看到他独自兀坐,像有话说,又不想说。台先生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