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桐城文庙重修,工地一片繁忙。转眼暑假到了,在古老徽州,一个13岁的小男孩不顾母亲的反对,只身前往桐城文庙寻找做木雕的父亲。他的突然到来让憨厚的木雕老艺人有点意外,他明白儿子的心思,儿子想跟他学手艺。老艺人既欣慰也伤感,想自己半生蹉跎,凝结自己汗水和心血的一个个木雕构件被一波接一波的政治运动无情毁坏,那些精美的雕花、淳朴喜感的人物被一一铲平,时代不需要这种传承数百年的审美,他这个手艺精湛的木雕师被生生逼成了木匠。他重新拿起雕刻刀还不久,手艺的未来无从预测,而年年在县城获书画奖的儿子如今却要来当学徒,做父亲的第一反应是不同意,可儿子一个人从老家赶来,不像是心血来潮的冲动之举。无奈的父亲随手拿起一块已经画好的挑头板递给儿子,拿去雕吧。
多少年后,已然成为画家的儿子清楚地记得父亲当年递给他的木板上画的是龙的图案,那个不经意的动作是他艺术之路的起点,在互联网上你能搜到的龙画,多半出自他的笔下。
那个13岁的少年就是如今名声在外的画龙高手汪晓彬。
几年后,在修复青阳县博物馆的那个炎热的夏天,汪晓彬接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而,人生的吊诡之处在于,上大学不过是为他后来的下岗失业埋下伏笔而已。1996年,已经下岗一年的汪晓彬回到家乡修复张氏宗祠,重新拿起雕刻刀。废弃已久的祠堂里传来噼噼啪啪的雕刻的声音,木雕手艺救活了他,帮助他走出了人生低谷。他也成为一名记者。
二十多年的木雕生涯练就了他精准的造型能力,他拿起钢笔来,画龙。记者生涯则让他得缘结识童乃寿、裴家同、王守志等书画名家,可以时时讨教请益,由钢笔而过渡到毛笔,开始了专业的自我训练。
画龙必须要研究龙文化,在汪晓彬的家里,钢笔上是烫金龙,博古架上是小铜龙,笔洗上是青花龙,笔架是亲手设计的双龙笔架,书架上有一层都是关于龙的著作,墙壁上挂的也是龙,连他的下颌留的也是龙须……他俨然成了现代叶公。他为自己雕了一方印章“纸木笔刀挥写”,寓意纸是他的木头,笔是他的雕刻刀,不能不说画龙是他对木雕的一种移情、怀念和慰藉。
就这样画着画着,一转眼就是五年。各式各样神态各异的龙在他的笔下行云布雨、翻江倒海,卷草龙、夔龙、坐龙、行龙、降龙、三爪龙、四爪龙、五爪龙,皆有来历。他笔下的龙,威猛、狂暴、温顺、柔情、娴雅、嬉戏,随笔赋形,在苍茫的云水之上,赋予神物以人的情感和个性,这是汪晓彬画龙的创新之处。
古往今来,善画龙者并不鲜见,但画着画着很容易陷入窠臼,最经典的画龙“三停九似”之说,一旦程式化就没有自己的个性风格和笔墨语言,沦为工艺画,成为实用美术。汪晓彬画龙,很早就注意到这一点,从纯钢笔画龙,到毛笔配景,排笔渲染,干画、湿画、喷水,为追求独特的艺术效果,什么样的技法他都尝试过,觉得好的就保留,不好的就舍弃。龙画,光画好龙是不够的,还必须画好水波云雾。为了画好云水神韵,汪晓彬从日本浮世绘里吸取海浪的画法,从西方油画里借鉴光的感觉,从国画里寻求水墨气韵。广泛的学习吸收,使他的龙画远离习气,自成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