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路有些荒寂。城市的触角似乎很难透过这块留有乡野风情的土地。这正好迎合了我的情致。
走在石台路上,我不敢昂首阔步。它的路面完全是那种乡村土路的风貌:晴天跌宕起伏,雨天泥淖不堪。不管是哪一种天气,我一踏上这条路便有了踏实的感觉,心儿不飘,思维不乱。我能在这条路上听见鸡鸣狗吠,看见一畦畦的菜园和东倒西歪、自然生长的不成材的树儿,还有那些无人问津的花儿。如果你着意地要在这城市的边缘寻找诗意的乡村,你必须静静地走,缓缓地走。你大可不必留恋和牵挂身后那繁华的都市,用背影中最黑暗部位接纳五光十色。
某冬天的傍晚,我在石台路边的水塘旁,看见一位酷似我妹妹的女孩子,感觉特别亲切。我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我在心里轻轻地呼唤着:啊,我的妹妹!
她在寒风中勾着头,两只手拎着竹篮里的萝卜用力地颠簸着。那口方塘的水渐渐地浑浊了,萝卜渐渐地露出雪白的皮儿。这是我妹妹小时候干得最多的活儿,像这位女孩子一样洗萝卜、涮山芋、涤猪草。就在我渐渐地靠近女孩子的时候,突然一条黑色的狗窜到我的身边狂吠不止。吓得我差点掉进水塘,仿佛魂儿都离散了身体。那个酷似妹妹的女孩子对狗吆喝着:“别乱叫!”然后,她歉疚地对我说:“不要紧的,它不咬人的。”声音甜甜的,笑意浅浅的。我对她说:“你好像我的妹妹。”她的脸绯红了。那狗儿对我望着,绕着我的身体转了两圈,然后伸出长长的绛红色舌苔,舔着我的裤腿,格外地亲热。女孩子一声不吭地拎着竹篮子朝三台山的二台奔去,我仿佛成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我为自己的冒昧而懊悔。
后来,每次漫步在石台上,我总希望碰见那个酷似我妹妹的女孩子;每次返回,我都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失落感。她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越发美丽,窈窕;还有那条黑色的狗,它也在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今日中午天气有所好转,太阳君临西城。我便穿过公路,径直上了三台山,在一棵松树下小憩片刻。我似乎听见狗吠。这在三台山是司空见惯的,我并没有在意。当那条狗出现在我的身边时,我才发现这好像是我想要见到的那条狗。似曾相识,却又不敢拿定主意。它离我大约一米左右就不再靠近了。它睁大眼睛注视我的情绪变化。它要在我的面部读出它所需要的内容。当我们都互相确认以后,它便匍匐在我的身边,像阔别多年的老朋友。我也坐了下来,将两条腿自然伸直。它将它的脑袋斜倚在我的脚上,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袜,我也能感受到它那温暖的唾液洇润在我的肌肤上。
我从一台上了二台,又从二台下来,上了石台路。它一直紧跟着我。就在我踏上石台路的那个时刻,它突然冲到我的前面,引领着我来到那口水塘旁。它不停地拱动我的裤筒,发出喑哑的嘶鸣。狗通人性,它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我当然想起那个酷似我妹妹的女孩子。我在想,那个在我脑海里越来越美丽、窈窕的女孩子一定是嫁人了。她的丈夫是个什么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