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你一辈子的,除了影子,就是你的名字。
姓名,就是一个人出生后的符号。一个名字就像一个百宝袋一样,总有许多故事伴随着它。随着一个孩子呱呱坠地,他的父母便要考虑这个新生儿的姓名了。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文化背景,所取的名字都有所不同。
于是,一场关于小孩子命名的“纷争”就会在家庭中展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叔伯姑婶、舅舅阿姨,无不奉上自认为最好的名字。有的还要请风水大师,推算策划。取名之讲究,从生辰八字、生肖五行到笔画星相无不斟酌推敲再三,极尽完美。在取了响亮好听的大名的同时,还要取一个顺口好记的小名。
这与我们出生的那个时代是大不一样的。我们出生时一般没有大名,只有小名,都是父母阿猫、阿狗地随手拈来。这些土里土气的名字,现在想来,名字(大名或小名)只不过是一个人的一个代号,无论是推敲再三还是随手拈来都是父母的赐予,都寄托着父母的期盼和爱心,应该好好珍惜。
说到父母给孩子起名字,恐怕大多数父母都体会过像诗人一般冥思苦想,文思枯竭,抓耳挠腮,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感觉。短短一两个字,要响亮、干净、大气、文雅、还寄予了长辈的殷切期望。可以说,取个好名字,要比作首好诗,写篇妙文更难。
汉语的姓名,通常只有两三个字。就在这短短两三字中,记录了多少人的历史,承载了多少民族文化,隐藏了怎样玄妙的秘密呢?
名字对于中国人,往浅里说,是愚夫愚妇的“赐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教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往深里说,人名是意识形态之一,折射了时代之社会历史变革,从个体取名的趋势流变,大可翻检出一部大时代的风云变幻。
社会等级秩序体现其中
国人论资排辈由来已久,“辈”就是“辈分”的意思,这是封建宗法社会形成的一个传统,而辈分的排列常常体现在人名中。通常,只要一个人报出姓名,就可知其辈分地位以及血缘远近距离。
比如《红楼梦》中贾宝玉的爹叫贾政,大伯叫贾赦,名字都用反文旁,和宝玉同辈的贾琏、贾环、贾瑞都是“玉”字辈,比宝玉低一辈的贾芸、贾蔷等名字为草字头。所以当贾芸第一次见到宝玉时候,明明自己大四五岁,还巴结着当儿子,说,“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宝玉也乐得收了这“儿子”。
受访人:丁兴业,51岁,中学教师
永、传、昌、盛、兴、延、继、承,这是在丁兴业的家谱里,看到的辈分排行。
“应该说,这些字都体现出了希望宗族延续和昌盛。对于辈分排行所使用的行辈字,老辈人可谓是绞尽脑汁了。”丁兴业手里的宗谱,显示出枝繁叶茂的现在。
丁兴业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当初,作为家中独苗,丁兴业一出生,就寄托了全家人的无限希望。“因为我们家以前家境还算可以,但自从我爷爷的爷爷那辈起,就逐渐走下坡路。所以,爷爷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借我的力量,可以重新振兴家业。”
丁兴业最先会写的就是自己的名字,还是在他五岁时,读过几年私塾的爷爷教的。那时候,当别的小朋友在外面疯玩时,丁兴业已经在爷爷的教导下,会背《三字经》的开头几句了。
长大后的丁兴业,并没有从商,而是选择了教育行业。“我工作的第一年,爷爷就因病去世了,那还是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我从中专学校毕业,在镇上的一所小学里当数学老师,爷爷临走前握着我的手说,‘兴业,爷爷很高兴,我们家终于有个教书育人的老师。我给你取的名字总算不白费。’”
从那以后,丁兴业一直没忘爷爷从小的教育,谨慎行事,认真做人,学生遍布各地。在他看来,自己的名字寄托着爷爷终生的期望,他不能给它抹上任何不恭敬的色彩。
乡间百姓求好养取贱名
早年间,农村人们生活贫穷,文化素质较低,受旧风俗旧习惯的影响,说给孩子起个孬名好养活。所以什么“孬蛋”、“孬小”、“狗蛋”、“狗剩”、等小名遍布城乡,大人们叫得很自然,孩子们也不嫌臊得慌,还说这是以毒攻毒。当时医疗水平低下,婴幼儿成活率较低,人们为了孩子长命百岁,就给孩子取名“立柱”、“留柱”,怕他跑了就取谐音“栓柱”。还有的怕孩子生病,就叫他“铁蛋”、“钢弹”、“结实”。如果已有孩子夭亡的先例,那么就在以后出生的孩子名字中,加上“补”“还”“来”等字,如补金、补贵、还中、来宝等,有的甚至取名为还债、来狗等。
受访人:张勇,小名“铁子”,56岁,经商
在一张写着“苗木公司董事长”的烫金名片上,张勇的二个字显得很是醒目。他手下的二十多个员工都不知道,自己老板还有个小名。“铁子的小名,不知道是谁取的,反正我生下来,村子里的人都这么喊我。”张勇解释。
在张勇之前还有个哥哥,不幸的是在7岁时,掉进了村头的小河里。“那时候,家里人这么叫我,大概有好养活我的意思在里面。当时村里的小伙伴都有小名,有的叫‘二子’,是按家里的排行起的,有的叫‘招弟’,是家里面生了几个女儿想招来个儿子的,还有按属相起的,牛年生的就叫‘大牛’。”
当时农村的父母,整天都忙着做活,张勇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姐姐一直叫我小名,在小辈们面前也是这样,有时候连姐姐家孙子也叫上一声。但我一点也不生气。能叫我小名的都是我至亲的人,我父母已经故去了,剩的同血脉的只有姐姐了,所以,每次当她叫我时,我都感觉特别地亲切,心里好温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我们整天为伴的日子。”
建国初期表心情
有人列举了1949年~1953年十大常用名,分别是解放、新华、建国、爱国、国强、卫国、援朝、抗美、国庆、朝生。
建国初期,生产停滞,交通运输遭到极大破坏,城乡物资交流滞塞等,造成物价飞涨,国家财政也极度困难。为恢复经济稳定物价,政府首先恢复和发展国营工业,建立和发展供销合作社。另外,正值抗美援朝战争时期,全国人响应“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捐款捐物支援前线。
于是,一批人起名为建国、建华等,某市叫王建国的人有734人,李建国则有581人。到了抗美援朝时期,“保家卫国”成了那个年代的最强音,那个时候取名“保国、卫国、援朝、抗美”的就非常集中。
受访人:齐卫华,61岁,退休职员
经过一段波折的寻找,远在山东给女儿带孩子的齐卫华接受了电话采访。从她的叙述里,我们知道了有关齐卫华名字的故事。
出生在淮北市的齐卫华,正是应了当时的潮流,被同为工人的父母取了这个名字。“我上小学时,学校好多人的名字和建国有关。我回想了一下,光是叫爱国的,就有四五个,还有两个连姓都是一样的。有次这两个同名同姓的人,还同时上了光荣榜。”
在齐卫华看来,在今天看来非常土气的名字,在当时可是最时髦的名字。“当时,只要叫和‘国’字有关的名,小伙伴们走起路来都挺直了腰。”
齐卫华说,父亲当年给她起‘卫华’这个名字,是寄希望于她长大后好好建设国家保卫祖国。这个承载着父辈希望的名字,让她每次在写下自己名字的时候,都有一种崇高感、自豪感:“我是一个普通人,但我经历了新中国建设、动乱、改革开放、跨入新世纪等各个阶段,亲身感受到了祖国的每一点变化。”
回顾走过的人生之路,她做过“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返城就业的水厂工人,国营企业的管理人员,每一步经历都折射着60多年来经历的社会和经济变迁。
名字串起几段历史
1958年~1959年大跃进时期,为了达到既定的目标,全国各行各业开始“浮夸风”,农业高产的喜讯捷报频传。榜样既出,各地纷纷效仿放“卫星”。 跃进、胜天、红花、铁汉、卫星、超英、超美、向阳、思改、学锋就成了当时的时尚名字。
而三年自然灾害及调整期,大家勒腰带紧生产,名字表达意志坚。听父辈们说,那时候连树皮都被剥了吃掉。也就出现了坚强、抗洪 移山、向党、抗生、志农、学雷、永进、振兴、跃华等名字。
当身穿绿军装,佩戴红卫兵袖章的人满世界串联,红卫兵在“造反有理”的口号下,名字带“红”表忠诚,文革 、卫兵、 红卫的名字也随着串联满世界跑。
受访人:陈清梅,工人
1966年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首次接见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和革命师生。当时,北京师大女中学生宋彬彬给毛主席戴上红卫兵袖章。毛主席问到她的名字后随口说道:“要武嘛!”以后,宋彬彬便改名为“宋要武”。此事报道后,全国大中学校一些热血青年怀着对领袖的无限热爱,也把自己原名改为具有革命寓意的名字。
后来,陈清梅听哥哥说过,当时他所就读的中学,许多同学为了紧跟时代的潮流而嫌弃自己的名字太“封(建)、资(本主义)、修(正主义)”了,便在没有征求家长的同意情况下纷纷擅自给自己改名,如将名字改成“向东(向往毛泽东)”和“文革”等等。有的同学改名纯粹是出于政治上的狂热。
例如,他们学校有一位同学原名叫“曹××”,他就嫌弃自己的名字不够“革命”而将名字改为“反”, “曹反”与“造反”有点谐音。自从这位同学改名叫“曹反”之后,果然是个“造反”的急先锋:斗老师和校领导、与其它红卫兵组织打架,他都冲在最前列。
然而,多数同学认为自己的名字是父母所起的,没有必要紧跟形势来乱改名。当然了,很多文革中所改的名字,与当时出生的人所起的名字不同,文革后大多数恢复了原名。
怎么个性怎么取
现如今,在传统文化热的潮流下,许多家长给孩子取名也越来越偏好“古风”。涵、子、博、雨、欣、轩、佳、思、琪、浩、昊、嘉等听起来很风雅的名字越来越多,占据较大比例。另外,“五格剖象”论开始逐渐影响越来越多的父母起名观念,许多人起名字都会参考“五格剖象”的测算结果,以求“家宅平安”和“大吉大利”。上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与国际社会的交融,一些洋文化味儿十足的名字也层出不穷,诸如“珍妮”“丽莎”“丽娜”等也进入了花名册。
前几年,“宇”和“涵”两个单字特别受到爸妈欢迎,这些风花雪月的名字高频出现“都是琼瑶阿姨害的”。
现如今,望子成龙的家长们却在给孩子起名上下足了工夫。生僻字、四个字的名字一波波袭来,但求自己的孩子不会湮没在人潮中。有过度追求文化内涵,什么字冷僻生涩用什么;有的视名字如儿戏,怎么个性怎么玩。 2012年暑假期间,一位名叫“是朕”的高考生的座位条被网友曝光后,成为“史上最霸气考生”。同年9月8日,华中科技大学文华学院来了一名“大人物”,在该校引起不小轰动。原来,该校今年的新生中有一人名叫康熙, “大人物”的家长均表示,给孩子取这样“霸气”的名字只是因为望子成龙。
你认识“王冫冖”这个名字吗?对,不要以为你看错了,这的确是一个人的名字,读作王(冰)bing(蜜)mi(谐音)。这个名字的所有者是个80后的姑娘,据她说,名字是当编剧的爸爸和作为画家的妈妈,在翻了康熙字典后定下来的,含有“冰雪聪明、甜甜蜜蜜”的意思。小姑娘表示还没有遇到过认识她名字的人。“这两个字太怪了,人们连读错的机会都没有,根本就读不出来。”王冫冖说。
受访人:曹芊芊,21岁,大学生
“我妈是个标准的琼瑶迷,听她说过,以前所有琼瑶的小说她都读过,有的读过十几遍。像《月朦胧鸟朦胧》、《紫贝壳》、《几度夕阳红》之类的。我的名字,她说就是受小说影响的。”曹芊芊说。
在曹芊芊的妈妈看来,琼瑶作品会常常流露出一种诗一般的境界,散发着一种东方式的美感。她的小说,无论在笔法上、审美标准上、形象塑造上以及作品格调上,都与中国古典诗词、戏剧、小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妈妈说,琼瑶是一个诗情画意的人,她笔下的人物的名字也是很赏心悦目的,她尤为喜欢用花草名字(如竹、薇、枫、萍等等)、诗、心、梦、云、雨、雪、霜这些字眼,不过的确非常舒心悦耳,富有诗意。”
在曹芊芊出生前,她的妈妈认为,姓名将伴随孩子的一生,所以很重视给孩子起名,她曾经遍翻字典辞书,又从唐诗宋词里寻找灵感……至于为何选择“芊芊”这个名字,是因为 “琼瑶体”名字用字典雅,字形优美,意象丰富,意蕴深远,影视、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屡用不绝。给孩子起一个这样的名字,既满足了自己的偶像化心理,又体现了对孩子健康成长的美好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