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充满悲伤的故事。
拿着重点大学双学位并找到优越工作的25岁男孩邓阳,已经无数次借酒催眠了。
工作不到一年,内向的性格和会计师强大的工作压力,让他患上了抑郁症。
“爸!项目出了娄子,我得赔一百万,还要坐牢!”在给老父亲的电话里,邓阳号啕大哭。
父亲焦急万分赶来合肥,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严重,他将精神失常的儿子带去上海进行精神治疗。强烈的挣扎、抵触情绪,让治疗被迫中止。但病情却在不断恶化,邓阳甚至见到晃动的树影,都会惊恐地说:“那是警察,要来抓我了!”哭着扑进父亲的怀里。
5月3日上午,经过整夜的煎熬,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解决痛苦——在家中上吊,自杀身亡。
年轻,双学位,好工作
五年之后,站在村头,60多岁的老邓能清晰地回忆起儿子邓阳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那骄傲的神情。
他还记得,自己亲自送儿子上火车,目送他登上那座他一辈子都不曾幻想过的象牙塔。
“爸,我一定努力学习,将来上班挣钱养你!”听到这些话,做了半辈子挖煤工的老邓,热泪盈眶,老人似乎能看到几年后儿子穿着整齐西装,在高级写字楼里穿梭的样子,那将是他一生最大的荣耀。
2013年夏天,24岁的邓阳拿着让人骄傲的双学位本科学历,从大学毕业。
同年,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他,凭借自身能力,在合肥一家会计师事务所找到了工作。老邓说,儿子的工作干净、体面。每月工资数千元,做了大项目,工资上万也是有的。
莫名的哭诉,颤抖的身体,喝剩的白酒
正月初七,过完年,邓阳回到合肥上班,老父亲也回到上海继续打工。
没过几天,老邓突然接到儿子的电话。电话那头,儿子邓阳语气惶恐,号啕大哭地说:“爸,我捅大娄子了!”听到这,老邓突然慌了神,“儿子别着急,你说到底什么事?”
可是,邓阳根本听不进去,只一个劲地哭,口中还念叨着:“出大事了,要赔钱的。”
老邓询问,“需要多少钱?我给你打过去?”邓阳说,他也不知道。
老邓感觉情况不对,第二天就坐火车赶到合肥。
邓阳亲自到火车站接的父亲,但老邓看到儿子的第一眼,就感觉不对劲。
“他眼神呆呆的,见到我立刻抱住我的腰,痛哭不止。”老邓抱住儿子颤抖的身体,问话却没有回应。
回到邓阳的出租屋后,老邓看到,屋内非常凌乱,角落里还放着色拉油桶大小的塑料桶,里面装着已被喝去大半的高度白酒。原来,这段时间邓阳一直失眠,很多时候要借酒催眠。
辞职,精神测试,抑郁症
那一天,儿子邓阳告诉老邓,说他的小组在铜陵的项目出了问题,在为对方公司进行财务统计的时候,漏统了一个6000万元的票据。儿子告诉他说,小组长要他负责任,还要赔100多万元,如果不赔钱就要坐牢。
为了让儿子尽快摆脱内心的阴霾,2月24日,老邓带着儿子来到公司办理辞职。
“那个项目没什么问题呀,是对方公司自己的疏忽,已经解决了。”听到事务所张(音)副所长的回答,老邓彻底放下了心,但一旁的邓阳却仍旧浑身颤抖。
在张所长的建议下,老邓带邓阳去上海一家精神卫生中心进行测试。
在那里,医生对邓阳进行简单检查,并在病情诊断书上写下“心情差,病程有2周时间,为抑郁发作”,并安排邓阳入院观察。但邓阳坚称自己没病,一周后,在邓阳的强烈抵触之下,父亲不得不带他出院。
呆滞,恐慌,想回家
老邓说,儿子哭诉捅娄子后的两个月,是他一生最难熬的日子。
每天,邓阳都神情呆滞地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老邓跟他说话,他也不回答,只问一句话,100万还清了没?
“有一次,我随口说了句,过几天回老家把家里的豆子卖了。邓阳只是呆呆地说些‘卖了也没用,倾家荡产也还不起’之类的话。”尽管老邓无数次表示领导说了不用还钱,可邓阳总是不相信,“总觉得我骗他,还总说会有警察来抓他。”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邓阳的病没有丝毫好转迹象。
4月29日,邓阳突然主动跟父亲说话了。原来,他想趁着五一放假,让父亲带他回老家,看看家里的妈妈和姐姐。
老邓欣喜若狂,他以为儿子的抑郁有好转了,起码愿意主动见人了。于是,他赶紧买了火车票回亳州老家。
吃不下,要抱着父亲才能入睡
知道邓阳的遭遇,全家人都跑到火车站来接他。
见到母亲后,邓阳立即抱住她大哭,说“儿子没用,捅了大娄子了。”
为了缓解情绪,家人还和邓阳商量五一节假日,带着全家出去游玩,散散心。
“当时我就感觉邓阳不对了,我跟他说话,他总是低着头,让他吃饭,也只是随便扒拉几口就不动了。”邓阳的一位堂哥说,不管他怎么用心逗邓阳开心,邓阳却总是眼神呆滞,轻微的声响就让他惊吓不已。
老邓说,自从辞职回来,邓阳总是莫名害怕,每天晚上都要抱着父亲很久才能睡着,有时还会半夜惊醒。
最让老邓伤心的是,有次邓阳指着屋外晃动的树影,慌张地跑到父亲身边,抱住父亲说:“那是警察,要来抓我了!”老邓怎么劝都没用,只好走到树影边,重重地跺上几脚,对着远处躲起来的邓阳说:“你看,这是树影,不是警察。”
没喝完的酒,伤痛的父亲
老邓回忆,回家的几天里,邓阳总是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储藏室里。
储藏室平时没人,有次老邓见房间灯亮着,就随手关上。谁知刚关灯,里面就传来邓阳微弱的声音:“爸,别关灯,我在屋呢。”这时,老邓走进房间,才发现儿子正在纸上胡乱地写些什么。由于眼睛发花,老邓只看到几句‘我没用’之类的话。
直到5月3日,悲剧发生了。
这天一大早,老邓出门,老伴儿在厨房做早饭。邓阳悄悄找来家里三轮车的橡胶三角带,挂上房梁,把脖子伸了进去。
当家人发现时,邓阳早已没了气息。
老邓哭泣着说,儿子曾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希望,如今突然离世,实在无法接受。
如今儿子去世,老邓却从来不敢把遗像拿出来看,生怕90多岁的老母亲看到伤心,也怕村里人知道了笑话。他只在深夜时,望着孩子曾睡过的床、坐过的凳子,还有过年儿子买来没喝完的白酒发呆。(文中邓阳为化名)
记者手记
抑郁就在身边,多些关爱
邓阳的悲剧,对于许多面临压力的人们来说,是一记警钟。
市场星报记者采访了安徽省精神卫生预防中心的主任医师周晓琴。
“与往年相比,今年因抑郁前来就诊的患者明显增多。”周晓琴说,生活、工作节奏的加快,过高期望、工作压力,同事关系的不融洽,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并成为抑郁症发病的原因。
“遇到这种情况,当事人就会开始怀疑自身价值。”周晓琴说,“如果持续2周以上,情绪低落,睡眠不好,无法正常工作、生活,甚至产生极端想法。那就需要引起重视,及时治疗。”她说。
对于患者对精神治疗的抵触,甚至狂躁,周晓琴表示,家人应及时给予关爱和耐心开导,让其在心理上放松,再带到专科医院进行诊断,并接受专业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