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今中国,社会流动性大造成一方面家庭成员的自由度变大,另一方面家庭关系松动、缺失,家庭这个社会细胞的稳定性令人担忧。无数从农村流动向城市的人,无数行走在国内海外之间的人,造就这些词汇:漂一代、留守儿童、留守老人、空巢老人等等。即使在表面上仍然保持稳固形态的家庭内部,互联网对家庭成员交流模式的冲击也无处不在,家庭财富增加带来的经济理性更在悄然取代传统的家庭价值。 据《半月谈》报道
流动时代,亲情在流失
家“漂”在中国大地上
清晨6点多天蒙蒙亮,在合肥市南郡明珠小区内,59岁的肖金枝在给儿子媳妇做早餐,然后叫醒5岁的小孙女,帮助穿衣喂饭后,坐20分钟的公交车送去幼儿园。
为了照顾孙女,肖阿姨和老伴从安庆潜山县来到合肥市已有5年,对于家乡的思念却越来越浓,“看见路上有人说安庆话,就想凑上去聊两句,经常会梦见家乡的人和事”。
许多老一代打工者仍在坚持。58岁的熊邦明来自重庆北碚区东阳镇,给重庆一家花木公司打工已经有10年时间,老伴也和他一起住在这里。他指着住着的简易板房对记者说,这是公司花3万多元在桥洞里给工人建的。每户一个屋子,他的屋子紧靠着洞口,可以看到外面的江边。
熊邦明说,还没有想过回家,现在干活挣钱,等老了干不动了再回家种田。记者问他还打算干几年,他沉默了一会儿说:“10年。”
留守空巢与追逐自由
12岁的王冰,在河南省驻马店市平舆县一所寄宿制学校读书。自从去年4月份见过爸爸一眼后,王冰快一年没有见到父母了。王冰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在山东打工,家里只有他和奶奶。
除了农村留守者外,城市留守者也不鲜见。“现在不是常说‘剩男剩女’吗?我觉得我们做父母的都是‘剩爸剩妈’了。”刚刚从浙江某政府机关退休的刘丽娅告诉记者,自从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工作,老两口就被“剩”下了。
而子女们似乎对此有不同见解。刚从山东青岛转职到浙江杭州的刘嘉宾坦言,自己一个人过,还挺自由的。“在青岛的时候跟父母一起住,父亲是单位领导,总拿他的那一套训人,经常发生意见冲突。现在偶尔打电话回家,父亲倒反而会认真听我在说什么了。我觉得这样的距离感挺好。”
对传统家庭说“不”的年轻人
32岁的赵晗(化名)是一名“不婚族”。“真正的幸福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多年来,对于父母的各种“相亲”“逼婚”,甚至要“断绝父子关系”,赵晗无不一一将其拒绝,“现在父母开始尊重我的选择”。
现代社会中,个人是家族的延续的概念正在淡化。已经35岁的辛洁和老公已经结婚9年了,但两人至今还没要孩子,反倒养了两只猫一条狗。辛洁说:“我们是决定好了要做丁克的,家里人开始也反对,但这终究还是我们的事情,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可能是我们两个都不太喜欢小孩子吧。”
网络时代,交流在变化
亲情“信号”PK WiFi信号
在合肥市民晓莉(化名)看来,如今形形色色的电子产品已经严重“入侵”家庭。晚饭过后,晓莉的爱人就在画面闪烁的电脑前专注“战斗游戏”。在卧室床头的地上,一个插满手机、ipad等各式充电器的插座板特别引人注目。不一会,晓莉4岁的儿子抱着ipad来到房间,径直走向床头的插座板,动作娴熟地给设备充上电,趴在床上又继续沉浸在“电子世界”里。
“每天晚饭后几乎都是这番场景,下班回家以后除了在一起吃饭外交流都不多,大家都在各干各的事情。老人爱看电视,做晚辈的不能阻挡;老公爱打游戏,我说了也没用;儿子还小,不给玩就闹,回家感觉比在单位还冷清。”她苦笑着说。
“现在孩子们回家,进门第一件事,可能不是互相问候,而是问家里的WiFi密码是多少。”65岁的杭州市民、退休职工关美华说,为此,她和老伴商量,马年春节前特地装了个带宽4M的路由器,“时代不一样了,还是自己主动适应下一代吧”。
家庭迎来 自由与隔阂并存的信息时代
儿子放假回家让江苏徐州市民刘玲玲很高兴,但一天到晚不是对着电脑就是对着手机的儿子又让她很郁闷。“大概这就是新形式的代沟吧。”刘玲玲苦笑着说,她努力和儿子沟通,但得到的却是不多的回应。“其实我也在玩微信,在上QQ,但是感觉我和儿子关注的东西还是有所不同。有点不得不承认,我有点接受不了他喜欢的,他对我关注的也没什么兴趣。”
“90后”的天宇(化名)说,这种隔阂真怪不到网络或者手机上去,可能只是一种放大效应。代沟一直都有,年轻人和老人想的东西永远不一样,不过,这些新媒介的海量信息涌入确实占据了我们大量时间,才让这种代沟、隔阂更明显。
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李建刚认为,过去20年间全球传媒业与通信业的创新发展,让家庭与智能化的通信电子产品联系愈加紧密,新通信技术正在重塑社会关系与家庭结构。对应的负面评价并不鲜见,如离婚率快速上升,家庭关系不稳定,恋人关系很脆弱,婚姻与家庭内部的关系“配重”开始下降。
财富时代,价值被考验
被“拆迁”的亲情
随着城市建设的快速发展,老城区、城乡接合部拆迁频繁,可很多拆迁的背后,被拆迁的不只是老宅子,还有血肉亲情。
刘亚辉家未拆迁之前,住在河北衡水的老城区。他爷爷有三个儿子,父亲是老三,大伯年轻的时候就去外地了,二伯则跟父亲走得很近。
刘亚辉说,爷爷在几年前已经过世了。去年上半年河东老城区拆迁,拆到了他家的老宅子。因为他家的老宅子临河又临路,门前的那块空地被开发商勘测以后算作三间房子,补偿了将近100万元。二婶和二伯听说了此事,认为家里门前的那片空地归属权不明晰,爷爷过世,大伯跟家里不联系,父亲理应和他们家平分这笔补偿款。
二伯和二婶因为此事来家里闹了很多次,后来他的父母不堪忍受,便将补偿款和二伯家平分了。50万元,换来的却是亲兄弟的老死不相往来,即使出门遇到,也装作不认识。
经济理性侵蚀家庭核心价值
小敏(化名)是一位全职家庭主妇,她的丈夫是某银行的中层管理人员,收入很高。但到底收入有多少,小敏也不知道,丈夫每个月给她5000元的家用开销。家里的地上有一张废纸,他也不会弯下腰捡一下。家中的事情,几乎都是丈夫说了算。
对此,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第一附属医院资深心理咨询与治疗师彭国球认为,现代社会中,人们的收入来源趋于多元化,在一些家庭,成员之间收入变得更加私密,特别在许多再婚家庭,夫妻收入已成为个人隐私。与此同时,很多家庭成员为了金钱四处奔波,使得家庭关系逐渐淡化,家庭也因此失去往日的温馨与和睦。
应对经济话语权之变 增强家庭可持续发展能力
刚结婚的合肥市某小学语文教师小聂谈起自己的小家时,语气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幸福:“在自己的小家,生活习惯上很自由。晚睡晚起,也没有父母在耳边念叨了。”
小聂和丈夫都不是独生子女,比起有众多兄弟姐妹的父辈,她觉得两代人有很大不同:“有时也有点羡慕父辈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我妈妈和她的兄弟姐妹之间都相互帮助,很亲热。但是我们这一辈,兄弟姐妹较少,不论是亲兄弟姐妹还是表亲兄弟姐妹,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个人发展,关系相对比较疏远。”
广西社科院社会学所所长周可达认为,现代社会中契约化的人际关系极大地冲击着以传统的血缘为纽带的家庭关系,使代际关系中原有的相互平衡的抚养和赡养关系被打破。传统的代际间的社会契约和权利义务链条遭到破坏,这会造成家庭的代际关系紧张和养老困境,传统养老文化迅速流失,传统家庭架构也逐渐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