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已远离我们的生活。而今年,在诗歌界,却频有瞩目的事发生。比如,前不久的顾城逝世二十周年,比如安徽诗人梁小斌病重入院无钱治等。
近日,科幻作家刘慈欣指出,很多软件能够自动生成诗歌,模拟现代派作品简直有鼻子有眼。刘慈欣的言论在网上引起了爆炸性效应,使诗歌的话题再次成为舆论的焦点。
有人说,当代诗歌逐渐失去诗意,从当代的诗歌里很难读到古人诗中的意境。当代诗歌在很多诗人的刻意追求下,语言日益平面化、自由化。这种本着创新精神带来的改变陷入了极端的窘境,使诗歌越来越像平淡的流水账,成了口语化的闲言碎语。口语化带来的反讽、戏谑、独白、隐喻等戏剧化的手法,为诗歌增添了表现力,但却让诗歌陷入了云山雾绕的怪圈子,让人费解,可读性差,没有美感。
诗歌,无可奈何地没落了。
在安徽,诗歌一直是全国的翘楚。然而,现如今,这个词也成为很多江淮诗人心中的痛。
本期策划,讲述的就是那些已经远离诗歌的诗人们。他们有的人是为了生活远离,有的人是为了失去灵感远离,也有的人是为了固守心中的诗意远离……
在城市消隐是保留诗意的方式
翻开张岩松的简历:1981年毕业于合肥工业大学体育师资专业。1981年留校在附中任教。1983年在安徽经济管理学院任教,讲师。从1992年开始先后在安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合肥证券营业部、深圳大鹏证券二部及云南工行上海证券总部任总经理。 著有诗集《木雕鼻子》,主编出版《十年灯·当代青年实力诗人32家》。
看起来,张岩松的经历非常丰富。而他的身份,也远不止这些。
作为专业足球队的运动员,他所代表的队连续3年拿到了少年队冠军;作为诗人,他参加了诗刊的第十八届“青春诗会”;作为书法家,他的2幅作品将参加明年元月份南京的“经典拍卖”的秋拍……
著名诗人、也是他好朋友梁小斌说:“诗人张岩松长时间地凝视着我们这个叫做‘城市’的菜园地。现在,他长久地凝视城市。”
可他却说,我想要准确地表达自己的经历,有一种状态很重要。即在商品的时代,诗人也在做事,以掩藏诗歌。诗人不愿把自己的心爱暴露在冷漠和无知的目光中,消隐是我这样的人保留诗意的方式。
记者(以下简称记):在开始写诗时,你会想过以后和诗会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下吗?
张岩松(以下简称张):从体校退出后,我进入合肥六中学习。从高中起开始写诗,诗在我们那个年代,更能呈现情感的载体。当时想法特别单纯,就是准备写一辈子的诗。
而现在文学越来越通俗化,却是诗人左右不了的。可在我的内心,它永远神圣。
■对话
记: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写诗了呢?
张:我要生活,所以除了写诗,我还得拿出精力干别的事。从1992年开始,我就没写诗了。我去深圳、云南等地,只是为了生活而奔波。诗歌只是一直埋在心里。
可是,2001年回合肥后,我开始大量地写诗,也引起了业内的很大反响。一直到2011年,我写了整整十年的诗。
这之后,我专攻书法。又把诗歌放在一边了。
记:这等于是十年一个周期啊?
张:是的。我下海10年,放弃诗歌创作一段时间,是因为我认为,诗人大部分生活的能力不是太强,为了不成为身边人的包袱,照顾他们的生活,因此放弃是最好的办法,但绝不是丢弃。
书法和诗歌都是艺术的表现形式,它们本质上有共通的东西。用文字也好,用笔墨也好,它们寻找的都是空灵的东西,这种我称之为诗意。目前,用文字捕捉诗意我已经做到了,用笔墨捕捉诗意,我还在路上。写诗,是我对世界的感知,对生活的认识,对别人没有帮助。但写书法,更容易走进市场,能在经济上帮助到人。顺便说一句,我不是现在才开始学习书法的,从小我就喜爱、狂练书法,它一直是不离弃我的知己。
记:书法,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张:写字很快乐,写诗很痛苦。因为这个时代,已丧失诗意,达不到艺术“绕梁三日”的感觉,但是书法可以。我现在每天最少有四个小时在练书法,这是从2004年就开始坚持的事情。
选择书法还有一个原因。父亲喜爱书法,病重住院时,担心家里的宣纸被当做废纸用。我告诉他,宣纸会继续用来写书法的。我会继承他的爱好。后来,父亲告诉我,他激动得一夜没睡。父亲的遗言就是我在日后办书法展时,把他的几幅字也能挂在展厅的中央。
记:看到你的诗集里是梁小斌写的序言,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吗?
张:是的。我们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在诗歌界,他和余怒(注:安庆诗人)是我比较谈得来的朋友。
这次他生病前一天,还给我打过电话,约着见面。哪知第二天,就传来了他病重的消息。我去北京看过他了,目前除了视力有点问题,身体其他各方面都还好。过几天,我还在去北京看看他。
记:你还会写诗吗?
张:暂时不会。书法,目前是我着力的事情。都说现在人们不重视诗歌,可在我看来,是诗歌抛弃了人。除了书法,我还在做收藏字画的事情。
诗歌的没落和热烈不必过于感叹和期求
“那是中国这三十五年来最好的诗歌时代!”回忆起何时接触到诗歌的,洪放的心情依然激荡。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走近诗歌时起,在他看来,那是一个诗歌的年代,也是一个各种思潮激荡的年代。刚刚开放的中国和刚刚从禁锢思想中走出来的人民,都需要诗歌和思考。在当时,诗歌的地位神圣而崇高,许多人都被诗歌鼓励着、激动着、引领着。
在这样的氛围下,洪放最初是读诗,后来是悄悄地写诗。“诗歌是灵性,与勤奋无关,与血液和天赋有关。”于是,诗歌的血液遇到了合适的情感,便会沸腾。因此便有了诗。
洪放说,第一首成形的诗,四十多行,发表在当时很有影响的辽宁作协的刊物《鸭绿江》上。
而那,是1984年,他刚刚十六岁。
“真正懂得一些诗并理性地写作,应该是九十年代以后,以我的《苍茫》系列为代表。那是对内心的审视和对自然的思考。”忆及自己诗歌的创作阶段,洪放认为有两个阶段。
一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诗歌民刊与诗歌运动勃兴,洪放的诗歌创作也“进入疯狂”。几乎沉浸在诗歌的氛围之中,最明显的标志是:诗人们的频繁走动,诗歌活动的不断开展。诗歌地位的不断抬升。
二是九十年代中期,洪放的系列组诗《苍茫》,几乎发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诗歌刊物,并且入选了多种选本。
■对话
记者(以下简称记):在你心目中,诗歌是什么?
洪放(以下简称洪):诗歌是幻灭的理想在现实中折射的镜像。
记:为什么后来不写诗了?是什么事情影响了你写诗的热情?
洪:其实也还一直在写诗,只是写得少,发得少。从二000年左右开始,我写作了另一个系列组诗《为每一件微小的事物心动》,发在《诗刊》、《星星》和《诗歌报月刊》上后,我几乎很少再写诗。一是诗歌的感觉在退化,二是对诗歌圈子感到无趣。
这以后,写了几年散文,进而进入小说创作。
记:对你影响最深的当代诗人是谁?
洪:昌耀、我家乡的诗人陈所巨。
记:后来改写官场小说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
洪:更适合于我的生活与思考,更能直面现实与人生。
记:你觉得写诗对你现在写小说有什么样的影响?
洪:有相当大的影响,它让我建立了理想主义的写作风格与相对诗意化的叙事风格。
记:现在不写诗了,你还关注诗吗?还关注当代的哪些诗人?
洪:关注诗,读诗。然而,好的诗实在太少了。好的诗人实在太少了。关注当代的诗人中,包括雷平阳、杨键等。我更关注一些沉默的诗人。对于那些已被奉为大师的诗人们,我觉得他们已在天上了。所以很少关注。
记:对于诗歌和诗人当下的境遇,你怎么看?
洪:诗歌和诗人当下的境遇,很正常。上世纪八十年代是诗歌的特殊时代。现在应该是诗歌正在回归到它应有的地位。但诗歌还是太热闹了,太积极了,太自以为是了。诗人也是。诗人成了“公知”,这很可怕。诗性在丧失,而政治性在加强。
记:前段时间的梁小斌事件,你的看法?
洪:一直关注梁小斌事件。两点看法:一、作为诗人,同情他的遭遇,但不支持。一个诗人,首先得是人。二、社会应该救助他,如果他是弱者。但不应该将其上升到体制内外的高度。矛盾是:没出事时,强烈反对和无视体制,而出事时,则痛骂体制不问。很矛盾,很讽刺。但梁的诗歌地位和他的随笔成就,是值得肯定的。
记:现在,我们这个社会,还需不需要有诗歌的存在?
洪:诗歌和其他的文学艺术一样,永远都只是生活的相对奢华的需求。这个社会需不需要诗歌?如果问一个忙碌于生存的人,肯定地说:不需要。无益,且骄情。但如果问一个热爱诗歌或者诗人,答复一定说:没有诗歌,社会将无灵动,将无生气。
我的感觉是:不必过于感叹诗歌的没落,也不必过于期求诗歌的热烈,不冷不热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