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以后,越发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又是一年了。
和所有的人一样,我在经历生命成长与成熟的过程中,同样不可避免地遭遇了亲人离世的痛苦和无奈。然而那些渐行渐远的面容,却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更清晰地记起与他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也更加怀念那些给过我无尽疼爱的逝去亲人。
对亲人离世最早的记忆,是7岁那年曾祖父离开的时候。听妈妈说:我的到来,让劳作一生却突然患病瘫痪的曾祖父特别兴奋和开心。我是78岁的他第一个曾孙,也是他唯一亲手帮忙带大的孩子。那阵子,执拗的他整天不说一句话,而且拒绝打针、吃药,一心想求速死让家人解脱。因为有了我,父母再去干活的时候,孤单的他就有了伴、有了精神寄托。同时帮忙带带孩子,也让他不觉得自己那么没用和多余了。
从拿着拨浪鼓逗摇篮里的我笑,到怕摔着把会爬了的我绑在他的胳膊上,再到紧张地盯着我扶窗台学步。他的眼睛和心,那些年几乎没有离开过我的身影。后来,一天天长大的我成了他的腿、耳朵和传声筒,我和他甚至私密地结成了一个小小的联盟,偷偷对抗着父母告诫我不许吃糖、提醒他按时吃药的“命令”。直到他85岁去世,我一直都在身边陪着他。
第二个离开的人是我的姥姥。姥姥对我的爱具体到我身上的衣服和鞋帽、嘴边从不间断的零食、以及亲手制作的小玩具上。姥姥的手特别巧,不仅会照着我的模样,剪一串扎着羊角辫、穿着花棉袄的纸娃娃、还会缝绣球、编蒲团和草靰鞡。最令我惊奇的是,姥姥能用高粱秸秆扎一整套惟妙惟肖的大马车出来,比赶集我坐过邻家那套真马车还要漂亮。我不知道姥姥那双神奇的手,是怎么把它们做出来的。但我知道,只要她来就会大包小裹地给我带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
姥姥走的时候我已经15岁了,放学回家看到早上还躺在炕上的姥姥,被蒙着脸停放在地中央的门板上,我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号啕大哭。当妈妈把我拉起来,一边给我系上白孝带,一边流着泪对我说:“别哭,别让姥姥走得不安心”的时候,我知道那个会给我做绣花衣的姥姥再也回不来了。
最近这次是2年前婆婆的离开。此时的我尽管已经成年,也陆续经历了多位亲人的逝去,可婆婆的猝然离世还是让我伤痛不已。朝夕相处17 年的时光,尽管我们也曾有过摩擦和矛盾,但正是婆婆不遗余力的扶持和帮助,才让原本任性怯懦、充满孩子气的我,成长为今天这样独当一面、自信勇敢的自己。在这个不断磨合的过程中,我和婆婆慢慢成了相互理解和牵挂的亲人。
又逢清明,每年在这个弥漫着伤感与惆怅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去看看这些离世的亲人。在他们的墓前焚一炷香、送一束花,以此来慰藉人间四月天里,我那颗一直沉浸在思念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