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后门东侧有一棵树,这棵树在那里长了多少年,似乎没有人留心过。似乎在记忆中,它始终那么粗,那么高,没见一点变化。
小区后门外树很多,之所以只注意到它,是因为它每到夏天就生很多很多虫,一条条的虫悬在一根根细丝上,参差错落地垂下来,树叶几乎是没有的,光秃秃的树只有成百上千条虫为伴,看上去很恶心,大家走到这里,总是尽量避开,唯恐碰上虫子。久而久之,树彻底成了“虫树”,即使到了春天,树上短暂的长出绿叶,人们因为清楚它的历史,也总习惯性地离它远远的。我也和所有人一样,经过后门时,总想方设法离树远一点,上面一条条蠕动的虫子实在让我起鸡皮疙瘩,有时不小心踩了掉在地上的虫子,那种刹那间的柔软,伴着细微的液体扑哧的声音,事后想想还是很恶心。
出了小区后门往东边再走50米,就是一所在我们当地很有名的幼儿园,孩子穿着统一的园服,朝气蓬勃地从幼儿园放学出来,很多都要经过这棵树边,远远的家长就把孩子往自己身后拉,唯恐孩子碰到虫子,有几个顽皮的孩子拿一截长长的树枝拽虫子,也很快被制止,意犹未尽地回家去。
这天我路过幼儿园正值放学时间,孩子们蹦跳着冲出大门,三三两两一起向家走去,家长也三三两两地跟在后面。快到树前,家长们加快了步伐,追上自己的孩子,试图拉扯他们远离那棵病树。胆小的女孩乖乖地绕过,可有两个小男孩试图去弄个虫子玩,却立即被大人喝止了。
“这棵树真可怜,为什么有这么多虫却没有医生帮它治病呢?”一个孩子幽幽地说。
一边的爷爷解释:“以前应该也打过药水,结果没作用,所以就没人管了。”
孩子很不满意这样的答案,“为什么不继续给它治呢,多治几次也许就好了,不会被这么多虫子欺负了。”
……
听到这段对话,我不由走进这棵树,仔细看了看它。因为没有叶子,所以我不知道这是棵什么树,因为它总病着,被虫吸取了本属于它的营养,所以它总是瘦弱的,看不出它应有的挺拔和茁壮。是啊,它本该是一棵和边上所有的树一样葱绿的,健壮的,可只有它没有叶子,没有绿色,只有千百条恐怖的虫子把它侵蚀着。我们日日走过,天天鄙夷,却没有人像孩子这样替它的命运可惜哀叹着,没有人想到过,如何替它改变命运……
回头想想,生活在尘世中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我们为流落街头的乞讨者叹息,却担心他们是骗子所以不甘施舍分文;我们为电视中贫瘠土地上的人们生活艰难哀伤,却推说国家的责任而置之不理;我们为挣扎于城市的打工者生活艰辛而抱怨,却不能时时刻刻善待他们;我们为医院里被病痛折磨的孩子而揪心,却总以为会有别人帮助他们而自己泰然处之……我也是曾是其中一个怨天尤人、自我安慰、自我保全的人,我也曾在利益面前把自己的私心用美妙的借口掩饰的人,我也是一棵生病的树,不同的是,树无法把身上的虫自己赶走,而我却是亲手培养了一条条虫放在自己心里。
总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总相信利益会倾向于自己,可有多少人想过,没有付出的我们,凭什么只想获取?病着的树似乎可以被忽视,可病着的人又该由谁来医治?
就算总是绕开那棵树,可我知道,那些虫子缠在树上,也缠在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