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我和沈鹏先生的交谊,是缘于图书而开始的。
众所周知,沈先生在人民美术出版社曾担任多年领导,策划并编辑了多种重大选题和图书出版,是资深的出版家;他还是一位美术评论家、诗人。沈先生的书法成就,更是世人皆知。2004年夏月,我出版个人第一本书法字帖,想请先生为字帖题写书名,便抱着尝试的心态,第一次向沈先生家中拨通了电话。沈先生曾担任多届国家图书奖的评委,他得知我是安徽教育出版社的,我社参评的图书《宗白华全集》《钟敬文文集》等,他都很了解。我们虽然未曾谋面,但先生对同行很热情,一种亲切感顿然而生。电话临了,沈先生用谢意的口吻托我为他代买一套《宗白华全集》《钟敬文文集》。沈君素日编书、读书,写诗、写字,可以说与书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责编的图书,沈先生感到有兴味,我自然亦不胜荣光。于是,电话中我一再和沈先生说无需汇款,我从责编的样书中寄出一套即可。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他在尚未收到我的赠书,即汇出书款,并挂号寄出了题签和一帧自撰诗作的草书作品(见图)。出于担心我不识草法,他还随信认真地附上注文。由此可见,沈先生为人考虑之多之细。
时隔一年,我去北京参加全国图书博览会。会毕,我去人民美术出版社寓所拜见沈先生。沈先生的居室很普通,谈不上宽敞明亮,更谈不上现代气息与豪华。唯一能够引起人注意的是,满屋子书籍和挂在墙壁上的书画作品,洋溢着书卷气和清芬,昭示了主人的学养和身份。
沈先生中等身材,面容清癯刚毅,给人以严谨执著的印象。我第一次见到心仪已久的艺术大家,不免感到有些唐突。沈先生可能看到了这一点,主动问寒嘘暖,平易的言谈,不由得拉近了我与主人的距离。先生除了和我谈到书法外,出于职业的习惯,还问了很多我社的出版情况,我感受到了一位老出版人对书业的特有情结。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小时,我起身辞别,沈先生持赠他刚刚出版、还散发着油墨香的签名《三馀吟草》诗词集,并执意要送我到小区门口。我虽不会写诗,这次北京之行,聆听先生的教诲,欣赏先生清淳的诗美,在我的编辑生涯中也着实增添了一桩雅事。
2008年春月,我们出版社乔迁新址,新的办公大楼拔地而起。此时,大家想到了给大楼题写社名,也不约而同地提到了沈鹏先生。但是,有一个问题是绕不过去的,艺术早已走进市场,关于润笔费必须考虑在列。我带着探询的口吻把电话拨向了沈宅。沈老答应了,自始至终只字未提润额的事情。
事隔两天,先生便叫助理打来了电话,说字已写好,且是二幅,供选用。先生还在给我的信中说道: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可弃之不用。先生的书法,世人早有定评,源自传统,勇于探索,融碑于帖,自成一格,题写匾额,笔力千钧,自然合适不过。然而,我们从先生电话和信函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位老艺术家澹泊、谦逊、平和、严谨的崇高风尚和道德品格。
这,或许正是当下大为或缺、值得我们每一个人珍视的学人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