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徐家秀是在我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走到我身边的。
那时,我在解放军某部车队当驾驶员,常常利用业余时间搞些“豆腐块”。而那位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车队队长,却认为我“不务正业”,每次开会都要旁敲侧击,恶语中伤。那是一个黄花凋零的晚秋,当车队队长找我进行了一番严肃的谈话之后,我又一次来到这里。血红的晚霞染映着山上的秋林,成群的雁队向南方飞去,一阵凉风挟着落叶向我袭来,我突然有了一种严寒侵骨的感觉。再过几天,我就要退伍回到那个偏僻的乡村了,该如何面对故乡的贫困呢?
暮色渐浓,秋风正紧,一只失群的大雁从头顶飞过,鸣声凄婉。我感到这只孤雁就是自己,刹那间有股酸楚的滋味在心中肆意荡漾着。不知什么时候,主任来到了我的身边,轻轻拍拍我的肩头:“回去吧,天很凉。”我茫然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在回去的路上。
“看了你的一些作品,感觉不错,就把你的名字从退伍名单中剔除了,想让你到电影组当放映员,愿不愿意?”主任的问话,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停下脚步,有些慌乱地点点头。
第二天,在主任的亲自安排下,我就住进了那个不知令多少战士向往的二楼上,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我在放好电影的同时,可以随心所欲地在文学的沃土里播种希望,再也没有异样的目光看我了。当我安全放映100场、发表各类稿件上百篇的时候,胸前当之无愧地挂上了一枚闪亮的军功章。那天,主任为我摆下了庆功宴,部里的大小干事都轮番和我碰杯。当我酒醉心也醉的时候,主任又宣布了一条令我始料不及的决定:“从明天起,你停下手中的工作,专心复习考军校。”这句话犹如一道灿烂的阳光,直射我的心窝,我感受到了只有在春天里才有的温暖。
我把旧课本又翻了出来,全身心地投进去。八月的天气烦闷而燥热,连款款的南风都带有灼人的气息。在我的焦虑不安中,落榜的消息像个闷棍一样锤击在我的脑袋上,我禁不住万千惆怅,躲进房内独嚼伤心,觉得有愧于主任的期望。下午,有人叩门,我走出一看,是主任。他说:“走,到我家干两杯!”
酒桌上,我无精打采,眼神忧郁。主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手一挥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功的路有千万条,今后有的是机会。”也许是喝多的缘故,一向讲话比较简洁的主任,那天的话竟然多了起来,他从勾践讲到韩信,从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讲到“两弹元勋”,一个又一个自强不息的形象站立在我的面前,把笼罩在我心头的阴云驱逐得一干二净。
我回到电影组,更加勤奋,珍惜生命里的每一分钟,白天拼命工作,晚上复习文化课。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我终于圆了军校梦。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灿烂的桃花送来了袭人的芳香,和煦的春风吹拂着我的面颊,我的脸笑得就像盛开的鲜花一样。在办公楼前的桃树下,在醉人的春风里,当主任亲手为我戴上中尉肩牌的时候,我激动得一把抓住主任那双宽厚的大手,想向他说些什么。可主任不等我张口,就慈祥地笑着说:“咱俩是战友,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咱俩是战友!”主任这句朴实的话语,让我感到了人间的真情,他那双慈祥的眼睛,多年来一直激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奋勇前行。 韩贺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