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史是一个狂人辈出的时代。但有的人是真狂,有的人是佯狂;有的狂是人性的抒发,除狂无以寄托,有的狂则是为了狂以外的目的,所谓“翩然一只云中鹤,飞来飞去宰相衙”,虽然,为利益狂似乎可以原谅宽恕。最令人叹惜的是:那些狂士们一遇上组织化、政党性的力量就自折了羽翼,一为文人便无足观,在现代史上变成“一进组织便无足观”了。而那些一狂到底的狂士们却也不免为政治借势借力了。在这些狂狷之士中,安徽合肥人刘文典算得了一个响当当的汉子。
刘文典是国学大师,但他能名闻全国,却始于他对“虎而冠者”的蒋介石的顶撞。1928年,刘任安徽大学校长期间,学生闹学潮,蒋介石传令刘文典当面向他汇报。刘文典对蒋介石给教育部下达的文件里使用了“责令、责成”、“纵容学生闹事”等词十分不满,自以为“我刘叔雅并非贩夫走卒,即是高官也不应对我呼之而来,挥手而去!”见蒋介石时,他戴礼帽着长衫,昂首阔步。蒋介石冲口问:“你是刘文典么?”刘文典不仅没叫他蒋主席,反而傲然说:“字叔雅,文典只是父母长辈叫的,不是随便哪个人叫的。”蒋要刘交出在学生风潮中闹事的共产党员名单,要严惩罢课学生。刘文典说:“我只知道教书,不知道谁是共产党。”蒋说:“你这校长是怎么当的?不把你这学阀撤掉,就对不起总理在天之灵!”刘毫不相让:“提起总理,我跟他在东京闹革命时,还不晓得你的名字哩!”说到激烈处,两人互相拍桌大骂,一个骂“你是学阀”,一个骂“你是新军阀”。结果,学阀拧不过军阀。蒋介石把刘校长关进大牢,经蔡元培等人营救,刘文典免去牢狱之灾。
刘文典的另一件轰动全国的事,是1932年夏,他以清华大学国文系主任身份请陈寅恪拟国文试题,陈除出了“梦游清华园记”的作文题外,还出了对子题“孙行者”,让久违了对对子的学生们多不知所措,引起舆论大哗。
刘文典的《庄子补正》共10卷,于1939年出版。由于陈寅恪作序给予较高评价,使刘的身价倍增,获得了“庄子专家”的美誉。每上《庄子》课时,他开头第一句总会自负地说:“《庄子》嘛,我是不懂的喽,也没有人懂!”言下之意,他如不懂,别人就更不懂了。曾有人问他古今治庄子者的得失,他口出狂言:“在中国真正懂得《庄子》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庄周,还有一个就是刘文典。”
刘文典看不起文学创作,他认为“文学创作能力不能代替真正的学问”。一次有人问他可知道名噪一时的巴金,他喃喃自语:“我没听说过他,我没听说过他。”在西南联大教书时,他不把朱自清这些“才子”出身的教授放在眼里。当西南联大要提沈从文为教授时,刘文典愤愤不平:“陈寅恪才是真正的教授,他该拿400块钱,我该拿40块钱,朱自清该拿4块钱。可我不给沈从文4角钱!”又说:“沈从文是我的学生,他要是教授,我岂不要做太上教授了吗?”在昆明时,某日空袭警报响起,师生们争先恐后到处跑,沈从文恰巧与刘文典擦肩而过。于是他对同行的学生说:“陈寅恪跑警报是为了保存国粹,我刘某人跑是为了庄子,你们跑是为了未来,沈从文替谁跑啊?”
刘文典跟传统中国狂狷之士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