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是晚唐的著名诗人。他读到或看到隋朝的灭亡和唐朝由盛而衰的历史变故,对上层统治者的骄奢淫逸深恶痛绝,写过不少讽喻诗。至今读来,仍有醍醐灌顶之感。
《李商隐诗选》的开首之篇为《富平少侯》。描写纨绔贵胄们如何挥金如土,綵树转灯而不倦,金弹打雀而不收。他们不知稼穑之艰难,更把内忧外患抛之脑后,“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最终只得痛饮亡国之恨。
历史是一面镜子。一千多年后的今天,经过改革开放的洗礼,一部分人富起来了,不再过苦日子了,难道就可以忘乎所以了吗?近读报章,说在新近涌现的中产阶级中出现了奢侈品的追风潮,大凡名车、名表、时装、珠宝,所见必买,一掷千金而在所不惜。更有甚者,掷一饭数十万金,极竞豪奢。中国人甩掉贫穷落后的帽子,生活一天天好起来,这是值得庆幸和骄傲的事情。口袋鼓起来以后,选一点奢侈品点缀一下生活,本也无可厚非。但是,绝不可养成石崇斗奢之气。不可忘记,一切财富都是浸透了汗水的劳动成果,应该珍惜;不可忘记,无论在哪里都还有相当数量的低收入人群,需要帮助;不可忘记,国家在前进道路上还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企业在发展过程中也还会碰到可以预料和难以预料的风险,需要我们尽心竭力地去战胜和克服。我们没有理由不常怀惕厉之心,常葆奋发之志。
许多今天的“奢侈族”都走过了从贫贱中奋起、在打拼中致富的创业路。对于他们,从致富到炫富只是一步之遥。可是,这一步竟有多大差别啊!在创业打拼的过程中,他们同团队、同员工同甘共苦,心心相印,形成了“众心齐、泰山移”的合力,什么困难都不在话下。一旦走上炫富的路子,心慕神追的完全是感官刺激和物质享受,开始脱离他的团队和员工,当然也脱离了人民群众,他的前景就不会那么美妙了。
这是一种规律。李商隐似乎触摸到了这个规律。他在《马嵬》(其二)一诗中通过对唐玄宗命运的描述揭示了这一点。玄宗刚从朝廷纷争中胜出之时,是何等的励精图治,任用贤能,爱惜民力,从而创造了开元前期的极盛。但到了后期,帝王的骄淫之心日盛,纵欲享乐,一任藩镇作乱,导致众叛亲离。安史之乱后,他率杨国忠、杨贵妃等仓皇奔蜀,行至马嵬驿,身边的护卫都起而兵变,逼令他杀死二杨。义山慨叹道:“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诗的尾联问道:“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当了四十多年皇帝的唐玄宗,为什么保护不了一个宠姬呢?这样的问题,难道不也值得我们后人深思吗?
迷恋奢华者是永不知足的,奢华之外再图靡费,到头来,往往是“尔曹身与名俱灭”,留下悲凉的下场和沉重的笑柄。《隋宫》一诗,讽喻隋炀帝在洛阳穷极民力建有豪华宫殿之外,又在江都大兴土木,“欲取芜城作帝家”。然而,民心丧尽,国力不支,隋王朝不久倒台。当年三下江南铺张游冶的“锦帆”早已不在,传国玉玺也归入了李唐。抚今追昔,李商隐发出了“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的浩叹。
义山将意思说得最明白的是《咏史》诗,开宗明义便道:“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国与家”皆如是啊 !“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珍珠始是车?”枕头也就是枕脑袋之用,何必一定要用琥珀;车子能载人就行,无须珍珠作虚华的装饰!炫富的朋友们,想开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