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秋,潜山盼来一个久违的丰年,天柱山下的村村寨寨都邀约班子唱开大戏。锣鼓管弦声里,一位30岁出头的妇人走进黄岭村“老三房”家的客堂。
一落座,那妇人便欢欢喜喜地告诉女主人戴信兰:“信兰嫂子,前几天你说过的那件事已经办成了,我托亲戚在娘家徐家牌楼为你家大相公挑中了一位姑娘。姑娘名叫徐大毛,今年16岁,贤淑知礼,粗细活一把抓。”
“家世怎么样?”戴信兰劈头就问。她的公公曾任清军正三品顶戴参将,丈夫生前也曾任税吏,因此对媳妇 家根基格外讲究。
客人清楚戴信兰话意,笑道:“门当户对着呢,祖上出过做官的,现如今家境虽差些,不过姑娘她爹也是个教书先生,大名叫徐海山,写得一手好对子。”
“姑娘模样呢?”
客人道:“这我倒不太清楚。我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娘家,没见过这个姑娘。明天,徐家牌楼唱大戏,我设法让你见上她一面,自己看看。”
戴信兰一直以丈夫张钰未抱上孙儿即辞世为憾事。她害怕步其后尘,加之家务活繁重,需要找个帮手,所以急切地拿定讨房媳妇的主意。媒人一走,她便把18岁的长子张心远招呼到面前,告知自己的打算。
这位张心远,便是后来名播四海的张恨水。张恨水生长在江西,一年前,其父暴病身亡,家庭失去主要经济来源,他不得不中断学业,随母亲及弟妹返回潜山老家,守着几亩薄田和数间破屋糊口度日。困守乡野的他依然做着求学梦,根本无意这么早就与一个村姑成亲,可是面对寡母慈爱的面孔,他嗫嚅再三,却说不出一个“不”字,最后只道:“先看看再说吧。”
次日,在徐家牌楼戏台下,媒人的那位亲戚指着不远处说:“喏,就是那姑娘。”戴信兰和张恨水一起抬眼望去,那边正坐着位很俊俏的女孩子。
张、徐两家迅速订下这桩婚事。
事实上,张家中了别人的调包计。戴信兰和张恨水相中的那个姑娘是徐大毛的表妹,徐大毛本人当时倒也确实在场,但那位亲戚巧妙地把他们的注意力转移了。
很快,张家用花轿迎娶了徐大毛。洞房中,面对低垂颈项、一身大红地坐在床沿上的新娘,张恨水心如撞兔。他用颤抖的手抓起秤杆子,缓缓掀去新娘盖头。然而,出现在面前的徐大毛却是一个翘嘴唇、塌鼻梁、身材矮胖的姑娘,正做着才子佳人梦的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新婚之夜,他竟跑到后山坡蹲了半宿。
一位堂叔带着族人打着火把找到了张恨水,大喝道:“你妈都快让你气得吐血了!”回到家,母亲流着泪对他讲:“心远,人已经进门,不能退呀,就算是替妈娶的吧。结发夫妻丑也好,粗布缝衣衣也牢。你认命吧,将来有中意的,你再娶一个。”张恨水顺从了母亲,“我认命……”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余音拖得很长,像叹息,又像哭泣。
不满意的婚配令张恨水郁郁寡欢。张家老屋空闲的房多,他打扫出一间窗临院中桂花树的房间作为书屋,终日关在里面翻阅线装书。
不久,张恨水模仿魏秀仁的《花月痕》创作了长篇小说《青衫泪》,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他婚姻生活的痛苦以及对徐氏的不满。
婚后,徐大毛易名为徐文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张恨水与她并未圆房。戴信兰与长媳相处了数载,感情渐深。戴信兰觉得徐文淑仅仅是模样差点儿,心眼倒不坏,向长子求情道:“娶妻娶德不娶色。你应该让文淑有后呀,也好让她老了有个依靠。”
张恨水再次未违拗母亲意愿。不久,徐文淑产下一女,却不幸夭折。
张恨水与徐文淑的新婚同居生活仅仅维持了五六个月,转过年来的春暖花开时节,他只身外出,开始长达4载的漂泊,其间只是逢春节才回家。1919年,他在北京报界站住脚,与这位原配夫人愈加难得见面。这一时期,徐文淑尽到了为人媳为人嫂的职责。亲友们多年后提起徐氏来,无不夸她是个善良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