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评价纳博科夫的小说就像他所喜爱和研究的蝴蝶那样有着神秘而迷人的花纹,而老舍的《茶馆》也曾被称为一幅有着历史景象的挂毯,这些看法都注意到了一个好的作者体现出的重要素质之一是对于作品脉络的精心“编织”。在青年儿童文学作家山山的笔下,这种“编织”的精心被很好地体现了出来。
《月亮女孩》“编织”的素材取材于回忆,作者对于逝去的童年和变化的乡土投下了眷恋的一瞥,将那些如同老照片般但仍然有着某种活力的记忆重现,具化为主人公费月月懵懂而又顽强生长的生命中来去的人和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说中的精神脉络完全是作者自己从心灵最深处抽丝剥茧而来,所以不难理解,这部作品对于作者不仅仅是完成一个文本那么简单,而是浸透了作者最美好的感情,对那已逝去的精神家园所作的遥远的呼唤。这是山山的“冥想盆”,所不同的是,它不是混沌的、随意漂浮的,而是为作者精心编制的一幅美丽的云锦,被调和成繁密和有着独特肌理的复杂童年图案。
在这样一幅细密的云锦上,经线是那些在生命中来去的人物及其牵连起的情节线索,每一个人物的出现和离去,几乎都对应着主人公生命中的一个重要阶段:蒋咪将费月月初步带出了因伤残而造成的自闭;辅导中心小学的美术老师给费月月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古剑秋则将费月月进一步领入艺术的殿堂;而于萍萍、路青、章眉眉等人在主人公的成长经历中分别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在这样一个时间轴上,一个敏感倔强、坚持理想的海岛女孩子渐渐长大,并立体地呈现在读者面前。
在小说中,我们看到费月月与她身边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的变化,读者自然可以揣测到一个小女孩,特别是青春期女孩子的微妙心理。这种变化我们似乎可以用海岛的特质来作比喻:海岛环境是独特的,既封闭又开放;封闭在大海中央与尘世隔绝,又面对着广阔海天,无限高远、无限伸展。作者构造这幅记忆云锦时也仿佛海岛的这种特质,以一点为发端逐渐扩展开去,从一个伤残的自我世界,到与某个特定的伙伴的接触,再逐渐扩大至同学圈、校园圈,终至更为广大的现实社会。生命的成长就像从海岛走向无垠的大海,为我们逐渐勾勒出了一个丰富完整的世界。
“自然”与“绘画”,这两个小说中的重要细节则是“云锦”的纬线。作者刻意突出这两者在主人公费月月生命中的重要性,固然是由于自然与艺术本身与儿童天性的亲和性,但同时也是具有推动编织“云锦”更为立体深厚的考量。作为海岛孩子,自然(海天)可以非常和谐地出现在主人公的生活中,同时作为一种发端和母性的象征,自然孕育并保护了主人公的天性,抚平了最初的伤痛,避免了主人公生命历程中过多的波折,并且为其抹上了一种亮色,这一自然的维度是指向主人公的过去与当下。绘画是主人公为之奋斗的方向,是除“人”以外,费月月最重要的成长因素。在绘画的世界中,在艺术的修炼中,费月月的精神世界得到了升华。这一维度指向了一种后天的目标和获得,在其中孕育了未来的可能性。“自然”与“绘画”,两者连接成一个丰满而完整的人生。而作为全篇的中心意象——月亮,成为这一回忆“云锦”的主色调。月亮的阴性象征、女性色彩在很多作家笔下都得到过体现,以此来对应女孩是不言而喻的,而月亮的阴晴圆缺又被作者改造为“蓝月亮、红月亮”的传说,既具童趣又成为小说精神指向的一个隐喻,成为作者所呈现的文学人生的一个象征。
每一个作者在写作中都要依靠记忆的帮助,每一个作者在使用记忆资源的方法上又是如此不同,成为参差多态的文学形态的构成机制之一。《月亮女孩》提供了这样一种独特的采集与使用记忆的角度,并将其优美舒展地呈现出来,使读者进入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中,进入那“永恒的童年和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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