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一个意味深长的称谓。
中国名士,一个耐人寻味的群落。
何为名士?何以为中国名士?我常自问,但我找不到答案。
味道,是的,味道,这突然冒出来的词汇解救了我。
名士是散发着味道的一族。浓烈的味道,如愈臭愈香的绍兴臭豆腐,或如国人喝不惯的威士忌;淡淡的幽香,是春天泥土的气息,是刚沏的西湖龙井,是名山古刹飘出的一缕檀香。忽浓忽淡,时远时近,那气味,那用心才能品出的味道。
名士并非中国的土特产,西方的所谓绅士和嬉皮士就离名士不远,套起近乎来不是远亲就是近邻,可以粗粗地归为一个大家族。但中国名士绝对是这大家族的长者,只因受累于代代相传的堆积如山的存货,那形体有些佝偻,那面容有些苦难,那言语有些躲闪。中国名士竟有着西方黑咖啡的苦味,苦难而神秘,所以西哲洛特像发现了新大陆似地宣称,中国人,东方人,全是名士。肤浅而天真的洛特啊,你又不是鱼,你怎能知鱼的苦与乐呢?你是一条淡水鱼,你哪里知道海水的深浅!但愿托洛特吉言,真有那么一天,同胞们都成了名士,那真是民族之福。
的确,中国名士有着别样的难言之隐,苦不堪言,不如不言,又何如饮酒谈玄。也正因为如此,名士才显得尤其珍贵。中国文化大概因为经历了数千年的风剥雨蚀,总是摆出一副凝重而忧虑的严肃面孔,缺乏趣味,遑论幽默?旧制官员以礼压人,旧时文人常背负自命的责任,旧治下的百姓疲于奔命。如果他们的脸上还有笑容,你也不必诧异,你去翻翻祖上遗存的破烂。西哲库斯说,人类是否长进应以笑声多少来判断,人类文明史应是一部幽默的历史。此言可信也。
历史太长,名士太少,真名士更是屈指可数。做名士不容易,做真名士更难。竹林七贤、江南四才子、扬州八怪算是中国历史上的大名士了,他们才艺过人,每人各有自己的谋生本领,但他们的生平都是一本苦难经。毕竟不是餐风饮露的神仙,要做彻底的名士,难哪。生活在俗世上,名士是猛虎,可怜落难平阳;名士是陈酒,唯惜街巷深深。
嗜酒,清谈,善辩,逗乐。名士通常是智力过剩者,是趣味发现者。他们是味道,是如水似的人类生活的味道。不管那味道是否迎合你的味蕾,你得承认,名士或许是通向完美希望的跳板。
一个没有名士的世界将是一个不完美的世界,而一个只有名士的世界同样不是一个完美的世界,两种世界都太累,非我所愿。我仰慕名士,但做不来,你知道,除了较为雄厚的物质资本外,名士是酒,是烟,是葱,是大蒜,是生姜……
唏,那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