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三岁那年,生产队每人分了五斤黄豆,我家七口人,一共分了三十五斤。父亲决定拿出二十斤做个年豆腐。那时候,一块萝卜,一块咸菜,我们都能蹲在墙根啃半天。听说要做年豆腐了,我们姐几个高兴坏了。
腊月二十二晚上,父亲拎着豆子去了豆腐坊。小年那天早晨,我起来后,也跑到那里,围前围后地看豆腐匠张大爷做豆腐。
豆腐坊里一头毛驴正在那来回拉着石磨,父亲隔一会儿,就往磨眼里填那些泡过的豆子。张大爷则把磨好的豆浆填到锅里,然后不紧不慢地靠在门框上拧起旱烟来。我望着翻开的豆腐锅直咽唾沫。
张大爷笑着说:“小子,别急,等会豆浆熟了,大爷给你喝豆浆!”我知趣地蹲在灶坑边,往里面填柴禾。豆浆开的时候,张大爷放一瓢凉豆浆压了下去,开过几次之后,张大爷才说“这回好了。小子,快点喝吧!”我端着瓢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来,豆浆不那么热的时候,我便一口气把豆浆喝下去。
父亲背着手站在灶边和张大爷聊天。他说:“我家孩子多,不怕老哥笑话,这些年,我家没做过豆腐。今年年景好,我家分了三十多斤豆子,老婆子还在场院边拣了6斤,够做两个年豆腐了。我和老婆子商量一下,今年说啥也得让孩子们吃上豆腐。”说完,父亲长出了一口气。张大爷用唾沫抿了下新拧的烟,递给父亲。
天黑的时候,父亲和张大爷抬着一板豆腐回来了。母亲赶紧一块块地捡到盆里,放在竹帘子上。父亲说,“去拿碗吧,今天是小年,豆腐管够。”听到父亲的指令,我们姐五个一人拿一个大碗,捡了两块豆腐放在碗里,和了点母亲切的咸菜丝,一小会儿工夫,半帘子豆腐,便让我们报销了。“爸,妈,年豆腐真香!”我咂咂嘴说。父亲和母亲却一人只吃一块豆腐……
那是个吃豆腐都奢侈的年代,我十三岁小年的那一天,我吃到了。以后的几十年,每当做年豆腐的时候,我都会边吃边闻,我希望能够吃出当年的豆腐味,闻到当年的豆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