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5月,我和红尘几个菜鸟到外面游荡。车轮滚滚一直向西,把我们带到甘孜州的色达县。那里,有一座五明佛学院,号称全世界最大,坐落在与青海搭界的一个荒凉的地带。海拔4千多米的高原上,草地沙化严重,举目望去不见一星青草,只有泛滥的黄土。前面的车轮卷起尘土,有如沙尘暴一样的景象,立即将汽车和景物一齐淹没,不见人影。几千礼佛的人在这个苦寒的地方修行悟道,他们的红色袈裟给冷峻的高原增加了些许暖色。
在我们离开五明佛学院之后的半天路程中,太阳高悬,地面没有水汽上升。口干舌燥的我们只好把口罩打湿了捂在脸上,试图制造一点空气湿润的假象。枯燥的风景中,突然有一大片鲜亮夺目的颜色抢入我们的视线——公路旁成百上千的喇嘛和少量的藏民,他们聚在一起,匍伏于地,人群蜿延曲折地沿着一条正在干涸的小河伸向远方。
我们在车上猜测起来:他们在掘金?寻宝?还是在找别的什么?
当我们看见水盆水桶里那些游动的小鱼虫时,我们这些被物质社会浸染太久的人们,再次误认为他们是在寻找一种可以卖大价钱的珍稀物种,比如虫草,比如红景天或者雪莲——他们在水中大概是在寻找龙王的唾涎吧?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一位勉强会说汉话的藏族汉子,他轻描淡写的回答让我震动:救鱼。
原来,每年五月,这一带的沼泽地就会在太阳下“缩水”,鱼虫虾米们就会如庄子所言“曳尾涂中”。于是,当地的僧俗信众就会在那几天里,万众一心地拎着小桶拿着脸盆或搪瓷大盅前去相救。他们翻开石头,用细细的树枝,将那些藏身于石块之下湿润的土里苟延残喘的小鱼小虾拈出来,放进清水里,然后送到远处的深水河里去放生。
可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文明人,捕捞时恨不得用纱布做鱼网,连鱼卵都不放过。 也许他们从未听说过“环境保护”、“绿色自愿组织”以及“人道主义”这些花花绿绿的词语,但是他们的行为是一种无声的声明,他们才是强者。
一本弘一法师的传记里写道:弘一法师圆寂前曾交待门下弟子,“我死后你们将我法身连同卧榻一并火化,火化时务必要在榻下放碗清水。”弟子不解。法师道:“木榻久已朽坏中空,其内必有蠹虫,一旦火起它们将无处逃生,一碗清水或可挽救几条生灵…… 只有弘一法师这般随性自然的悲悯之心,才能与那些救鱼的人们交相映衬,而那法师床下的一碗清水、高原上的数桶河水,不只是善举,也是人道的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