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世纪90年代风生水起的许巍、朴树、窦唯,到去年因为一首《大龄文艺女青年之歌》被传唱,如今已经出首张专辑的草根歌手邵小毛;从北京的万晓利、左小祖咒,到南京的李志,到香港的my little airport,到你家隔壁整天像拉锯子般弹吉他的颓废男——民谣,无时不有,无处不在,是最贴近最真实的声音。如果你还认为民谣是一味抒情的,那你也未必太不与时俱进了……
孙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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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的时候,李志是一个不戴眼镜的头发及肩的胖子,这样说不代表他现在就不是了,只是极少能搜罗到他的照片,网上仅存的也就是李志2006年《Has man a future?》首发演出时的照片,据说还是最有型的一组。李志是个胖子,可嗓音却是极其——不胖的(不应该是一个胖子发出的声音)。
从哪一年我开始听这厮的歌了呢?至少有两年了,半程陪护我的大学傻帽时代。从《B&B》到去年最新的一张《我爱南京》。6年了,他几乎没有变化,如果不查阅年份,根本觉不出这5张唱片的变化。李志有这样的魅力:从第一张专辑的第一首歌(乐曲)《你离开了南京,从此没有人和我说话》,就可以让你喜欢上他。而第二首歌《董卓瑶》,或许是写给一个小名叫“毛毛”的姑娘,“这是一个结婚的车队/在无人的夜里奔跑/我观望着找不到新郎在哪里/灯光和星光是祝福的烟火/悲剧在天亮时发生/毛毛你是个好姑娘你要保护好你自己/你可知世上没有什么好人你别被他们都骗了”,如果用诗歌做比喻,这或许要归于口语诗了,而起码它是诚挚的、毫不做作的。我一直认为最好的句子,是可以出自任何人的口语的。
在他最有名的《梵高先生》里,李志将无望的情绪发挥到了极致。“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我们生来就是孤单”,他一直重复着这两句,用一种无力的绝望的甚至疲软的腔调来唱,就像深夜马路上和你一块夜奔的兄弟,跑累了,一起坐在马路旁,他对你轻声地说起这句话。李志唱这首歌的时候,他大学还没毕业。《离婚》是我听的最多遍的歌,那句“我和你一样都是个浑球”,恐怕是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句大实话。
他没毕业的时候,在酒吧做歌手赚点饭钱,抽烟就抽红梅,他没钱,刚开始所有的宣传都是“靠朋友、朋友的朋友、被感动的博客主人和MP3下载狂人,靠自发的口耳相传——喜欢的就去买张碟,不愿买就上网下MP3,不喜欢拉倒”。民谣之所以称为民谣,皆因为此,他不靠什么唱片公司,不靠令人作呕的宣传和包装,他来自草根,无论走到哪一步,也一直保留着草根性。李志前段时间还在博客里贴了一张招聘吉他手等成员的启事,他没有经纪人;他博客里记录的那些糗事,也是你我平常常有的;偶尔也对当下的事发一发牢骚,写一些惊人的时评;这就是民谣的可爱之处,它一切都来得那么自然。
民谣是一个爱唱歌的人,和另一些爱听歌的人的游戏,大家也不关心赚了多少钱,有多大名气,唱得小有声誉了,同行之间就打个招呼。万晓利在北京,李志在南京,二人知道了彼此,有活动碰到一块了,就打个招呼,私下再“暧昧”,比如万晓利在博客中称李志为“众文青的呕吐对象志哥李B”。
李志对自己身份的认同还可罗列为这样一份清单:出过两张自制专辑的创作者,一年一度的浪游者,“红梅”烟爱好者,兼职民谣吉他教员,大家的熟人,某个姑娘的男朋友……“身份还可以继续罗列下去,跟我们每个人一样,他承包了不同的角色,兵来将挡,跟生活周旋,被生活教育并写出一些不错的歌。”寥寥几句,把生活中的无奈说尽了。
有人说李志“剧透了我的青春”,是的,无论你挑哪一首歌,你会觉得说的是你的事,如果没有,那就说的是即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新专辑中《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请来了他自己的侄子侄女,“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某天我听至此,居然掉下奇怪的称之为“怀念”的眼泪。
左小祖咒这个不老的痞子
多少年了,已经是第9张了,可恨的是,居然越来越犀利了。我说左小祖咒从《美国》开始转型,不仅仅是它清淡悠远的乐曲,更因为《大事》,让我们重新看到了他的狠。
有些人说他太边缘,在悬崖边跳舞,可现在看来,他早就跳下去了,他早已吓我们一跳了,从看他的第一篇小说,第一张行为艺术片子,我们就发现,这厮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常规”,他给人的惊喜是要人付出代价的,除了承受那些毫无由来的残酷,500块人民币一张专辑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他一直是以一种调侃的姿态,好像从来没认真过,哪怕对于音乐,在他也是无所谓的,玩玩而已。大学的时候读到他的小说《狂犬吠墓》就让我唏嘘不已,虽然他也写过这一篇,恐怕对于写字,他也只是随便玩玩的吧。他自嘲是卖照片的,是主流音乐界打酱油的。如果有机会对他说一句话,我想我会说:让我说什么好!他曾被普遍“誉为”世上最难听的歌的创造者,在新专辑《大事》中,他说为什么老粉丝们认为这张唱片讨厌,是因为他不再跑调。“以前我是跑调,他们觉得我跑调是很正常的,如果我不跑调才叫‘大事’。 ”
左小祖咒常在歌里调侃对钱财的态度,比如“多500块钱你也不会富/少500块钱你也不会穷”、“不借钱给朋友/就会失去朋友失去钱/借钱给朋友/又会失去钱失去朋友”,他迷惑听者,让人似乎看到了他的脸上挂着铜钱,其实他只不过把众生的脸谱都描摹了一遍而已。
在国内,最近风生水起的是北大毕业的邵小毛,她正在各地巡演,经费都很困难。盲人周云蓬也逐渐声名鹊起,不仅他把海子的《九月》改成了歌(实际上,谁关心海子),也因为他跟韩寒熟络。而左小诅咒,已经被媒体所广识了,有人爱,有人憎,恰巧说明不招致爱恨的创作者是可疑的,无论如何,他没像李志那样在歌里明志:“无论如何/我还会唱歌”,他只是一直自在地,在生活。
万总那只狐狸
万晓利对自己的注释,一直是“一只狐狸”,有歌词为证:不要相信他的过去/过去他是只狐狸/不要相信他的现在/现在他是只兔子。而李志却这样解释自己:胖子不肯停止他的飞行/因为落下来会发出巨大的声音。在这些诚挚的灵魂中,都写满了怀疑、推翻自我的证词,都有自嘲的本事。李志常常说自己是傻逼,而万总常说自己是狐狸。
万晓利很瘦,却发出了胖子般浑厚的声音。他也同样有写“口水诗”的潜质,和传统摇滚区别开来的是,他们的声音一点也不愤怒,用无奈取而代之了,那种歌中流露出的深深的倦意,让人在听完之后,只能叹一口气。这些歌真残忍。可厌倦正是最娇贵的情绪了,5岁时一件米老鼠套头衫可以带来一个月的兴奋,15岁时一张满分的成绩单带来的一个礼拜的快乐,20岁时追到小女友的开心,到了25岁时,这些你还能保留多少。年纪越长,快乐越少,厌倦越多,当这俗世的所有都不能让一个人兴奋、不能收买他时,那或许是他最清醒、最可贵的状态。如果没有看透一切,他怎么能写出《鸟语》那样的歌呢?
万总把顾城的《墓床》唱成了歌,“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在歌声中,有类似于诵经的成分,声音似乎产生了巨大的回声,像是从墓中,或另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发出来的。这些歌永远只能在耳机里,对一个人唱,独自去听,它不适合任何公共场所,如果在除了万总音乐会之外的场合播放出来,不会吓人一跳,倒是会让人尴尬,或不知所措。我从不给人推荐任何书、音乐和电影,哪怕是自认为同类的人,只是因为避免尴尬,好像让别人看到了你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衣一样。
《达摩流浪者》中没有垮掉的一代那种颓废,它正是这个时代的歌,适合每个人在独自到“自以为的天堂”的小径上,所唱的歌。“平静孤独快乐幸福/在这条没有行人的路上”,“不要抬头四处张望/这里没有你要的好风光。”
凭天资,相较于李志,个人觉得万晓利要欠一分。好像还抱有幻想,因而不够彻底。
左小的思与录
为什么左小祖咒的唱片最便宜要卖150,最高能卖500?是因为左小祖咒的一个创意就能顶上好多,我一个过门可以让他们发挥出很多的歌的主线出来。
这张唱片恰恰讨厌的是什么?我没怎么跑调,他们听起来是很怪,是什么呢?最后才发现,是我没跑调。你明白吗?以前我是跑调,他们觉得是很正常的,如果我不跑调才叫“大事”。
我可以说,在2005年我出了《我不能悲伤的坐在你身旁》这张唱片之后,我可以什么唱片都不出,他们也知道我对中国的音乐做了什么事。
独立音乐是一个有独特人格魅力的人,以独特的思想和独特的表述方式,通过这些东西呈现出来。不管你有多么困难,都要去做这件事情。
我给别人签过不少名,你说我是小人物吗?小人物怎么会给别人签过不少名呢?但我就想找杨佳签名,杨佳是小人物吗?这是被这个社会上说成了小人物,在我的世界里面他们可不是。
我听台湾的那个什么黄立行,音乐挺吵,挺燥的,都是新金属的,你能说人家不是摇滚乐吗?但恰恰他就不是摇滚乐。因为他没有写出更好的,有人文性的,对这个社会有攻击性,包含了思想和情怀,让你欲哭无泪的这些歌词出来,他没有,他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