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总有一种错觉,自己已经被那个可爱的静谧的村庄给抛弃了,被那些亲爱的人遗忘了。也许,也许他们只记住了有个叫亮亮的一米多高的沉默寡言的小男孩,他瘦小的身影如一阵风般疾驰而过,他带着自己的千军万马,指点着不属于自己的江山颤巍巍地去了。
而我将去向何方呢?
迷惘过,彷徨过,错乱过……
每当我感觉迷失的时候便总想起我们的村庄和父亲。
我深深地记着那个牛棚,凌晨四点的山村冒着潮湿的热气,电闪雷鸣,你背一个麻布口袋,我像一条狗一样忠实地跟在你身后。你将带我去一个城市,妈妈和妹妹都在那里。忽然下起了大雨,你把我抱进那个牛棚里避雨,臭烘烘的牛粪就在我们脚下,把我们紧紧包围在中间。苍蝇蚊虫静卧在茅草顶和死杉树上,它们在思考着关于一个夏天里最隐秘的故事。我吸溜着鼻子,轻轻地闻着。
你问我,味道怎么样?
我说,香。
我也深深地记着那些多灾多难的伏暑旱情天气,日暮西沉,百虫吟叫,繁星点点,宽广的大地拖着疲惫的身影隐藏进冰凉的溪涧和山洞中。雷声来了,它们不语;闪电来了,它们不语。
晚饭过后,我们一起泡一壶茶,灌进一个高粱酒瓶子里,你叫我带上它,然后拎着两个塑料盆朝一个叫团田的山沟里走去。我还是像一条狗一样,紧紧地跟在你身后。我们穿过干燥的草丛,不停地用手拨开萤火虫,以扫清视线的障碍找个合适的下脚的地方。
一条条蛇在我们的土地里吱吱地游动,间或爬过我的脚尖、脚背和脚踝。我们没有一丝紧张、惊慌。然后我们脱光衣服跳进那条小河里,你拿大盆,我拿小盆,一盆一盆地把河水舀起,朝头顶上的龟裂的水稻田里泼去。你一盆我一盆,哗啦哗啦的响声回荡在整个山谷。
整个山村都在呼啦呼啦地流汗,我的心累得怦怦直跳,我仰面朝天地躺在草丛里,父亲则不停地跺着脚,他在为我驱赶一些毒蛇和害虫。
忽然,他大叫一声 ,蛇!
我一骨碌跳起来,在哪里?
跑了。
说罢,他一把抱起我,朝着那片跳跃的光亮走去。我趴在他的身上,死死搂住他的脖子。时光在汩汩流淌,而我的眼神却越来越缥缈越来越游移甚至捉摸不定。我感觉自己正从那个巨兽的脊背上滑落。我挣扎着,但无能为力,我就要像一块石头一样无声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