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英格兰队在卡佩罗接手之前,如同一座大而无当的中世纪古堡,其周围散漫地布满了茂盛而不事修葺的蔷薇,隐隐发暗的墙壁上胡乱涂抹着青色苔藓,锈迹斑斑的铁门无力地遮掩着凝重、黯淡的历史,而深入蔓草腹地的青石板小路则在刻意营造着某种深邃,这样的深邃却因漂浮在空中,那缺失了若干关键音符但仍骄傲无比的琴声而显得苍白虚无、毫无生气,于夕阳下摇曳出不祥的光芒。
慌张的英足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终于放低了尊严,撤下古老的红装,将白旗高举。他们反复斟酌,最后将希望交托给了狡黠诡诈的意大利人卡佩罗。
卡佩罗的球队不事光荣营生,不好面子,亦不贪图勇敢之美德,唯一特点就是为了胜利可以不择手段。他以渗透了黑夜的警策,替古堡点燃了蓝色的光烛,他亦将老辣的额头和自鸣得意的指纹交代给了球员。英格兰足球前所未有的,在一寸一寸地接受着来自意大利的改变。而改变的好处显而易见:他们探囊取物拿到了飞往南非的机票。
昨晚与斯洛文尼亚狭路相逢,生死对决,英格兰人顶着重若千钧的压力上场,却一度踢出了多年来少有的自信与流畅。米尔纳接过贝克汉姆的衣钵,优雅而准确的传递是闪亮的眼神和跳动的火焰,清晰且透明。迪福抢在鲁尼之前挺身而出,于无声处听惊雷,激荡出江花红胜火,以及看台上历久不息的欢歌——这是胜利的阳面,与之相谐的阴面出现在最后几分钟。那时候,冲锋的已不是勇士,而是发着高烧的蟒蛇,冰冷的身躯在颤抖的角旗杆上寻找固守安全之密码,以及通往16强最精确和最仁慈的道路。为此,兰帕德或者乔·科尔,不惜接受全世界的嘘声,踉跄热血与形体,任由尊严扫地。他们咬牙牢记卡佩罗的哲学:只有学会了活着,才能学会成为英雄。为了能活下去,一切苟且都无关宏旨,一切屈辱亦无伤大雅。
凝固的空气中,镜头转向了提前下场的鲁尼,他显然不愿替人受难,那颗肥大的心脏站在身体的废墟之上,激动地检讨着不甘的真理。终场哨吹响,“活”的喜悦引爆全场,唯独在他那里稍纵即逝。他紧锁的眉头似乎依然在为之前那脚离奇的门柱而忧心忡忡,怅然若失。他呼吸着懊丧,却始终无法从中收获任何启示。而唯一可以明确的是,子弹已经上膛,来日滚烫,下一场面对老冤家德国,他倘若不能将其射向对手,那么,就只能留下为自己送葬。
接受了晨钟嘲弄的人,不会害怕暮鼓响起。我是如此坚信,成功赢下此生死大战的卡佩罗和鲁尼,以及他们的英格兰队,在挽回失去多年的荣誉之前,绝不会轻易倒下。